沈青崖回到积善坊民宅时,天际已透出些许灰白,漫长的冬夜即将过去,但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却愈发沉重。影子用生命传递的信息,如同无数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莲台、前朝、皇家血脉、北疆危局、宫变阴谋……这些词汇在他脑中反复冲撞,勾勒出一幅足以倾覆整个大晏江山的可怕图景。
他悄无声息地回到厢房,没有惊动任何人。身上沾染的夜露与鬼宅的阴寒气息尚未散尽,但他顾不得这些,立刻盘膝坐于榻上,并非调息,而是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将影子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处细节,都在脑海中反复咀嚼、记忆、分析。
真伪?他无法完全确定。但父亲令牌上的火焰莲花,“守碑人”提及的父亲挚友身份,以及对方不惜服毒自尽以取信于他的决绝,这些因素叠加,让信息的可信度大增。
关键在于下一步行动。“影子”提到了几个方向:皇城司指挥使薛重并非铁板一块,其麾下“暗影”有可争取之人;“影”字令是钥匙;要找到“月魄”;以及最紧迫的——北疆危局,火已燃眉。
“月魄”……沈青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隔壁房间的方向。萧望舒,望舒御月。这仅仅是名字上的巧合,还是“影子”意有所指?她的前朝血脉,是否与“莲台”复辟前朝的图谋有着更深的关联?若她真是“月魄”,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吗?若她不是,告知她这些,是福是祸?
信任,在此刻成为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但他与萧望舒,如今已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北疆若崩,北靖王府首当其冲,她必然无法独善其身。某种程度上,他们在阻止北疆局势失控这一点上,利益是一致的。
他需要试探,也需要借助北靖王府的力量。单凭他刚刚开始编织的“青崖阁”,想要影响千里之外的北疆战局,无异于痴人说梦。
天色大亮,民宅内渐渐有了人声。侍女送来了简单的早膳,清粥小菜,与往日无异。
沈青崖整理好情绪,走出房门,恰好遇见同样刚从房中出来的萧望舒。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衣裙,未施粉黛,脸色却比前几日更显苍白,眉宇间锁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色,显然北疆的消息让她夜不能寐。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默默用着早膳。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
最终还是萧望舒先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沈公子昨夜……似乎休息得不好?”她虽未明说,但敏锐地察觉到了沈青崖身上那丝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深夜的寒气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腥气(或许来自他崩裂的伤口,或许来自鬼宅的阴秽)。
沈青崖抬眼,对上她清冽却带着探询的目光。他放下竹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郡主,北疆情况,是否比我们想象的更糟?”
萧望舒执勺的手微微一僵,沉默片刻,终究没有隐瞒:“是。父王传来密信,草原黑狼部联合了几个中小部落,陈兵五万于边境,索要巨额岁贡,态度极其强硬。边境几处哨所已发生冲突,我方……小有失利。朝廷的粮草军饷,至今仍未足额拨付。”
五万大军!这已不是寻常的边境摩擦!沈青崖的心沉了下去。“莲台”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他们是真的要引爆一场大战!
“郡主可知,为何黑狼部此次如此嚣张,且时机如此巧合?”沈青崖缓缓问道,目光锐利。
萧望舒眸光一凝:“公子何意?”
“或许,并非草原部落自发之举。”沈青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而是有人,在背后为他们提供刀兵粮秣,煽风点火,甚至……许以重利,驱虎吞狼。”
萧望舒霍然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你是说……朝中有人通敌?!”
“不止是通敌。”沈青崖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其目的,或许正是要借草原人之手,消耗、甚至摧毁北靖王府,同时造成朝廷内部空虚,以便其行……篡逆之事!”
“篡逆?!”萧望舒失声低呼,即便以她的镇定,也被这石破天惊的话语震得心神摇曳。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微微起伏,紧紧盯着沈青崖,“沈公子,此话可有凭据?可知此言一出,意味着什么?”
“凭据散碎,尚难形成铁证。但线索指向,已足够清晰。”沈青崖依旧坐着,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一个名为‘莲台’的组织所为,他们以火焰莲花为记,渗透朝野,意图复辟前朝。”
他选择性地透露了部分信息,隐去了“影子”、“守碑人”、“月魄”以及可能涉及萧望舒身世的部分,只将最核心的威胁——莲台组织及其颠覆阴谋,摆在了台面上。这是一个巨大的冒险,但他必须赌一把,赌萧望舒和北靖王府对抗此阴谋的决心。
萧望舒怔怔地站在那里,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愤怒,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她并非对朝中阴谋一无所知,但如此庞大、目标如此骇人的组织,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复辟前朝……这让她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那隐秘的身世,心头如同被针扎了一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