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镇的隐秘宅院提供了难得的喘息之机。汤药的苦涩气息在沈青崖的房内弥漫,他沉默地喝完萧望舒亲自送来的药汁,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开,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肌体。左臂的飞刀伤和肩头的旧创被重新仔细包扎过,用了更好的药材,疼痛大为缓解,但那种失血后的虚弱感仍需时日调养。
萧望舒并未久留,送完药便离开了。她也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与京城方面联络,安排后续行程,清点剩余护卫,补充路上所需物资。她的身影在院落间穿梭,从容而高效,那份属于北靖郡主的干练与威仪,在经历血火洗礼后,似乎更加沉淀。
沈青崖乐得清静。他盘膝坐在榻上,摒弃杂念,全力运转内息,引导药力,加速伤势的恢复。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夜马车内的种种——她沉睡时毫无防备的侧脸,指尖无意触碰的微凉,以及她提及京城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这些画面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素来冷硬的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但很快又被更沉重的思绪压下。
复仇。京城。沈家冤案。林承岳虽死,但真相依旧迷雾重重。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杀机。这份突如其来的、与北靖郡主的牵绊,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他只能将其深埋心底,化作前行路上的一份谨慎。
午后,宅院的老仆前来禀报,一切已准备就绪,可以启程。新的马车更加坚固低调,拉车的马匹也换上了精神抖擞的良驹。受伤过重无法继续前行的护卫被妥善安置在镇中养伤,剩余的护卫经过休整,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看向沈青崖的目光中,敬畏之外,更多了几分信服。
萧望舒换上了一身更为寻常的湖蓝色襦裙,外罩同色斗篷,帷帽遮面,尽量减少引人注目的可能。沈青崖依旧是一身青衫,伤势让他脸色略显苍白,但脊梁挺直,眼神锐利如初。
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默契地登上了同一辆马车。这一次,并非迫不得已,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选择。车厢内空间依旧,气氛却与昨夜截然不同。少了几分生死悬于一线的紧绷,多了几分即将抵达目的地的凝重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
车队悄无声息地驶离清源镇,再次汇入南下的官道。
接下来的两日行程,出乎意料的平静。或许是“血狼卫”残部在清源镇外损失折将,需要时间重整旗鼓;或许是北靖王安排的路线足够隐秘;又或许是京城在望,各方势力都暂时收敛了爪牙,等待着新的变局。
官道逐渐变得宽阔平坦,沿途的村镇也越来越密集繁华,显示出京畿之地的富庶与活力。但沈青崖与萧望舒都清楚,这表面的繁华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两人在车上的交流依旧不多,但不再是最初那种刻意的沉默。偶尔会就沿途所见的风物、或是即将抵达京城后可能面临的局面,交换几句简短的看法。沈青崖话语精炼,往往一针见血;萧望舒见解独到,对京城权贵圈子和朝堂动向的了解远胜于他。这种交流,更像是一种信息的互补与策略的探讨。
有时,萧望舒会翻阅随身携带的一些书卷或密信,沈青崖则大多时间闭目养神,实则是在脑海中不断推演、完善着自己进入京城后的计划。他会去“青云阁”找那位莫掌柜,需要一个新的、合理的身份作为掩护,需要尽快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需要寻找当年沈家旧案的知情人或卷宗……千头万绪,每一步都需谨慎。
偶尔,当他睁开眼,会看到萧望舒正望着车外出神,帷帽下的侧脸线条柔和,带着一种与她平日清冷气质不符的沉静。他便会迅速移开目光,继续闭目,仿佛从未醒来。
一种微妙而克制的氛围在车厢内流转。乱世之中,男女之防似乎变得模糊,但刻在骨子里的礼教与各自背负的重担,又让他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第三日午后,官道上的车马行人明显增多,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属于帝都的、喧嚣而紧张的气息。远处,一道巍峨连绵的灰色轮廓,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出现在地平线上。
京城!
大晏王朝的心脏,权力与**交织的旋涡,终于近在眼前。
车队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缓缓向着那巨大的城池靠近。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京城的宏伟与压迫感。高达数丈的城墙如同山峦般横亘,墙体斑驳,布满岁月的痕迹与刀劈斧凿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历史的沧桑与残酷。墙头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盔甲与兵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巨大的城门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吞噬着南来北往的人群车马。
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接受着守城兵士严格的盘查。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看来,林承岳伏法,京城戒严了。”萧望舒透过车帘缝隙观察着外面,轻声道。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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