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的日子,简单而规律。日升月落,光阴在沈青崖的沉睡、换药、进食和艰难的调息中悄然流逝。
韩烈此人,脾气古怪,时而沉默如山间顽石,整日不发一言,只专注于手头的药材或是打磨他那柄看似古朴无华的长剑;时而又会冷不丁地出言指点沈青崖内息运转的关窍,言语犀利,直指要害,往往让沈青崖茅塞顿开,对家传“青崖劲”的理解更深一层。
这位前辈似乎对医术、武功乃至兵法杂学都有极深的造诣,信手拈来,皆成文章。沈青崖虽重伤在身,无法剧烈运动,但精神稍好的时候,便会强撑着聆听韩烈偶尔兴致所至的讲述。那些关于边塞地理、狄人习性、军阵演变乃至江湖轶事的零碎信息,如同甘泉般滋润着他几近干涸的认知。
“小子,知道你沈家的‘青崖劲’,为何重在一个‘韧’字吗?”一日,韩烈看着沈青崖尝试引导内息滋养伤口,忽然开口。
沈青崖收敛心神,恭敬答道:“父亲曾说,山石历经风雨而不改其志,内在坚韧,方能长久。”
“屁的风雨不改!”韩烈嗤之以鼻,“那是你们读书人的酸腐说法!在老夫看来,所谓‘韧’,就是在被人打得半死的时候,还能憋着一口气,想办法咬下敌人一块肉来!是绝境中求生的本能,是败而不馁、愈挫愈勇的血性!你爹就是太讲究风骨,少了这份狠辣果决,才会在朝堂上被人坑得那么惨!”
他话语粗鄙,却如暮鼓晨钟,震得沈青崖心神摇曳。他回想起自己逃亡路上的种种,回想起与影煞、与马贼的搏杀,很多时候,确实就是靠着那一口不甘赴死的“韧”劲才撑下来的。
“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受教了。”沈青崖真心实意地说道。他开始有意识地调整内息运转的方式,不再仅仅追求中正平和,而是尝试在绵长之中,蕴养一股隐而不发的爆发力,如同蛰伏的崖石,静时可承千钧,动时亦可崩裂万物。
韩烈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
除了内功心法,韩烈对沈青崖伤势的处理也堪称妙手。他用的草药都是亲自在山中采摘,有些甚至是沈青崖从未见过的奇异品种,敷在伤口上,清凉镇痛,效果奇佳。不过七八日工夫,沈青崖左肩那道最深的伤口已然收口结痂,右肋下的刀伤也好了大半,虽然还不能剧烈运动,但日常活动已无大碍,体内耗损的内力也恢复了五六成。
这一日,沈青崖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便走到洞口活动筋骨。洞外是一片小小的山谷,绿意盎然,与外面的荒原戈壁判若两个世界。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带来湿润的水汽。
韩烈正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擦拭着他的长剑。看到沈青崖出来,他头也不抬地说道:“恢复得倒是不慢。看来沈家的底子,还没被你丢光。”
沈青崖苦笑一下,走到溪边,鞠了一捧清凉的溪水洗脸,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全赖前辈妙手回春。”
“少拍马屁。”韩烈放下长剑,目光如电般扫过沈青崖,“光会挨打可不行。你沈家的‘破军刀法’,还记得几成?”
沈青崖一怔,随即肃然道:“家传武学,不敢或忘。只是……晚辈习练时日尚短,未得精髓。”
“耍来看看。”韩烈淡淡道,“就用这根树枝。”
说着,他随手折下一根约三尺长的枯枝,抛给沈青崖。
沈青崖接过树枝,深吸一口气,将树枝当作横刀,就在溪边的空地上,将沈家“破军刀法”从头至尾演练起来。这刀法走的是刚猛霸烈的路子,讲究一往无前,气势迫人。沈青崖虽然伤势未愈,内力也未完全恢复,但一招一式使出,依旧能看出其根基扎实,法度严谨。
然而,韩烈看着看着,眉头却越皱越紧。等到沈青崖一套刀法使完,微微喘息着收势站定,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花架子!中看不中用!”韩烈毫不客气地批评道,“你爹当年使这刀法,是真正在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戾气!你呢?软绵绵的,像个没吃饱饭的书生!刀意呢?杀气呢?你以为这是在京城校场上演武给皇帝老儿看吗?”
沈青崖被说得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反驳。他习武更多是家学熏陶,强身健体,虽也刻苦,但何曾经历过真正的沙场血战?刀法中缺乏那股子决绝的杀意,是必然的。
“请前辈指点!”他躬身行礼,态度诚恳。
韩烈哼了一声,站起身,拿过那根树枝:“看好了!刀,是杀人之器!不是摆样子的玩意儿!”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树枝骤然刺出!没有繁复的变化,没有炫目的光影,只有快!准!狠!直刺咽喉!简单、直接,却带着一股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惨烈杀气,仿佛面前不是空气,而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沈青崖只觉得咽喉一凉,仿佛已经被冰冷的刀锋抵住,浑身汗毛瞬间炸起,下意识地就要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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