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十三式：赌亦有道 第6章 半个馒头的缘分

天刚蒙蒙亮，桥洞外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冷，黄龙是被冻醒的。

他蜷缩在石壁边，破夹袄上结了层薄薄的霜，一翻身，霜花簌簌落在地上，凉得他一哆嗦。喉咙干得发疼，像有团火在烧，胃里更是空得发慌，昨天那半块干硬的窝头早消化得没影了，只剩下胃酸在翻涌，烧得胃壁隐隐作痛。

桥洞门口，那个断了右手的老头还靠在石壁上，头歪着，像是还在睡。他的破棉袄比黄龙的还薄，风一吹，衣角就掀起来，露出里面打了好几层补丁的衬里，看起来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吹走的叶子。

黄龙慢慢爬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 —— 他得再去找点吃的。昨天那个菜市场的垃圾筐被老乞丐占了，他只能去镇子另一头的粮站附近碰碰运气，听说粮站每天早上会倒些发霉的粮食碎屑，要是能捡到一点，就能勉强填填肚子。

他摸了摸怀里的二十三枚铜板，又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确认都还在，然后悄悄走到桥洞门口。老头还没醒，呼吸很轻，左手搭在膝盖上，手指微微蜷缩着，手背上满是冻疮和老茧，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的。

黄龙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昨天剩下的一点窝头渣 —— 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硬得像石子。他想了想，还是把窝头渣放在了老头手边的破碗里，然后才转身走出桥洞。

镇子另一头的粮站在一条窄巷里，门口果然有个半人高的木筐，里面装着些发黑的麦粒和发霉的玉米面，上面还盖着层薄雪。黄龙赶紧跑过去，蹲在木筐边，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扒开雪，往筐底摸。

麦粒大多是坏的，一捏就碎，还带着股霉味；玉米面更少，都粘在筐壁上，得用指甲一点点抠。黄龙抠了半天，才攒了小半把玉米面，揣进怀里 —— 这点东西不够塞牙缝，可总比没有强。

他不甘心，又在粮站周围转了转，转到后院的时候，突然看到墙角的垃圾桶里露出半块馒头。他眼睛一亮，赶紧跑过去，踮着脚把馒头够了出来。

馒头是凉的，表面长了层淡淡的绿毛，边缘硬得像树皮，可黄龙却像捡到了宝贝 —— 这比玉米面顶饿多了。他把馒头捧在手里，吹了吹上面的灰，刚想咬一口，突然想起了桥洞那个老头。

昨天老头给了他半块窝头，今天他找到了半块馒头，要是自己吃了，老头说不定还在饿着。黄龙摸了摸怀里的玉米面，又看了看手里的馒头，犹豫了 —— 他真的很饿，胃里的灼烧感越来越强，可一想到老头空着的右手袖子，还有他疲惫的脸，他还是咬了咬牙，把馒头掰成了两半。

一半馒头还是挺大的，绿毛也少些，他把这半揣进怀里，留给自己；另一半小些，绿毛多些，他用破布包好，攥在手里，转身往桥洞跑。

风比早上更冷了，黄龙跑的时候，冷风灌进嘴里，冻得他牙齿打颤，可他却攥紧了手里的馒头，生怕掉了。他跑过石桥的时候，看到昨天那个抢他馒头的老乞丐正蹲在桥边，手里拿着个破碗，向路过的人乞讨，可路过的人都躲着他走，没人愿意给一个铜板。

黄龙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跑了过去，生怕再被老乞丐缠住。好在老乞丐没注意到他，还在对着空气喊：“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回到桥洞的时候，老头已经醒了，正靠在石壁上，手里拿着黄龙留下的那点窝头渣，放在眼前看。看到黄龙跑进来，他抬起头，空洞的右眼窝对着黄龙，左眼却亮了一下。

“找到了吃的？” 老头的声音还是很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沙子。

黄龙点点头，走到老头身边，把用破布包着的半块馒头递过去：“给你，我找到的。”

老头低头看了看黄龙手里的馒头，又看了看黄龙冻得发紫的手指，还有他怀里鼓鼓囊囊的样子 —— 黄龙把自己那半馒头露了点出来，想让老头知道他也有得吃。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伸出左手，慢慢接过那半块馒头。他的手指很抖，捏着馒头，半天没动，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指甲抠掉馒头上的绿毛，慢慢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馒头很硬，老头嚼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黄龙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吃，自己也从怀里掏出那半块馒头，咬了一口 —— 绿毛的地方有点苦，硬得硌牙，可他还是慢慢嚼着，咽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 老头突然开口问，嘴里还嚼着馒头。

“黄龙。” 黄龙小声回答，又咬了一口馒头。

“黄龙……” 老头重复了一遍，然后看了看黄龙的手腕，“你手腕上的镯子，是你的？”

黄龙摸了摸银镯子，点了点头：“是我娘的，她…… 她把我留给我了。”

老头的动作顿了一下，左眼盯着银镯子看了半天，然后又问：“你爹呢？”

黄龙的脸沉了下来，咬着馒头，没说话 —— 他不想提那个把他当筹码的爹。

老头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没再追问，只是慢慢嚼着馒头，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家里没人了？”

黄龙的眼睛有点红，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馒头，声音有点发颤：“我爹…… 我爹要把我卖给赌场，我逃出来的。我娘被他卖去赌场了，我妹妹也被他卖了…… 我要找她们。”

老头没说话，只是左手攥紧了，指甲嵌进了掌心 —— 虽然他的脸还是没什么表情，可黄龙却觉得，他好像有点难过。

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再说话，只有风从桥洞门口吹进来的声音，还有嚼馒头的 “咯吱” 声。

黄龙很快就把自己那半块馒头吃完了，还是没吃饱，胃里依旧空得慌。他摸了摸怀里的小半把玉米面，想留着晚上再吃。

老头也吃完了馒头，他把手里的破碗拿起来，看了看里面黄龙留下的那点窝头渣，然后又把碗放下，对黄龙说：“你要是没地方去，就跟着我吧。”

黄龙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老头：“跟着你？”

“嗯。” 老头点了点头，左眼看着黄龙，“我也没地方去，两个人搭个伴，总比一个人强。不过我有个规矩，你得听我的。”

“什么规矩？” 黄龙问。

“第一，不准偷，不准抢，要吃饭，就靠自己的手挣。” 老头的声音很严肃，“第二，不准碰赌，不管看到什么赌局，都不准靠近，更不准赌。”

黄龙想了想 —— 偷和抢，母亲从小就教他不能做；赌，更是毁了他的家，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他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我听你的，我不偷不抢，也不碰赌。”

老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站起身：“那走吧，先找个地方，挣点钱买两个热馒头。”

黄龙也赶紧站起身，跟在老头身后。老头走得很慢，左腿好像有点跛，空着的右手袖子随着走路的动作晃来晃去，看起来很不方便。

黄龙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害怕了。虽然他不知道老头是谁，不知道跟着他能去哪里，可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两人走出桥洞，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晨光刚好从东边升起来，金色的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淡淡的光。黄龙看着老头的背影，又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心里默默念着：娘，雅雅，我现在有伴了，我会好好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

老头好像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回头看了他一眼，左眼亮了亮，对他说：“走快点，晚了，捡废品的地方就被别人占了。”

黄龙赶紧加快脚步，跟上老头的步伐。他知道，跟着老头，日子可能还是会很苦，可能还是会饿肚子，可他却觉得，心里有了一点希望 —— 就像这早上的晨光，虽然微弱，却能驱散一点寒冷。

他攥紧了手里的青灰色石子，跟在老头身后，一步步朝着镇子走去。他不知道，这个断了右手的邋遢老头，会改变他的一生，会把他从一个逃亡的孤童，变成一个传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