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十三式：赌亦有道 第44章 叶十三的 “遗物”

初冬的寒意在夜里结了霜，院心的青石板冻得发脆，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 “咯吱” 声。黄龙守在灶房的炉火旁，手里攥着个铜制的汤婆子，炉火把他的脸映得通红，却暖不透心里的慌 —— 叶十三从昨天下午就开始昏睡，中间只醒过一次，喝了两口药就又睡了，嘴唇干得裂了口子，连呼吸都变得浅促。

“咳咳……” 里屋传来叶十三的咳嗽声，比之前更轻，却带着股气若游丝的虚弱。黄龙赶紧把汤婆子裹进厚布，端着温好的药，快步走进里屋。

叶十三靠在垫了稻草的土炕上，眼睛半睁着，脸色白得像炕上铺的旧棉絮，左手无力地搭在炕沿上，指节因为长时间没活动而泛着青。看见黄龙进来，他的眼珠慢慢转了转，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纸：“把…… 把炕角的木箱…… 拿来。”

黄龙放下药碗，走到炕角 —— 那里放着个巴掌大的旧木箱，是叶十三从桥洞带过来的，外面的漆皮掉得只剩零星的棕褐色，锁扣早就锈死了，平时叶十三从不许他碰，说 “里面装着没用的旧东西”。他小心地把木箱抱到炕边，叶十三的左手慢慢抬起来，指尖指着木箱的缝隙：“从…… 从缝里抠，里面有个小布包……”

黄龙顺着木箱的缝隙抠了抠，指甲蹭得生疼，终于摸到个软乎乎的东西，慢慢拽出来 —— 是个深蓝色的粗布包，边角磨得发毛，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小桂花，针脚疏疏密密，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手笔。

“这是…… 婉儿绣的。” 叶十三的声音里带了点湿意，左眼慢慢红了，“她八岁那年，跟着隔壁的绣娘学绣活，绣了半个月，才绣好这朵桂花，说…… 说要给我的二胡做个布套。”

黄龙小心地打开布包，里面裹着一把二胡 —— 琴杆是老桃木做的，木纹里藏着深浅不一的褐色，像是常年被手摩挲出来的包浆；琴筒上蒙着的蛇皮有些干裂，边缘翘了起来；最显眼的是琴弦，只剩下一根，另一根的断口处还缠着点旧丝线，像是断了很久，却一直没舍得换。

“这二胡…… 是婉儿用攒了半年的糖钱买的。” 叶十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琴杆，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那年她十岁生日，说‘爹，你总在赌场里听别人弹琴，我给你买把二胡，你以后弹给我听’…… 我那时候忙着赌局，总说‘等爹赢了这局就弹’，结果…… 结果到她走，我都没弹过一次。”

黄龙握着二胡的手慢慢收紧，琴杆的木纹硌得掌心发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藏着的温度 —— 是叶十三和婉儿的温度，是没说出口的牵挂，是再也无法实现的约定。他想起自己的妹妹，想起妹妹被带走时，也说过 “哥，你以后要给我买糖人”，可他到现在，连妹妹的影子都没找到。

“这二胡…… 不值钱，琴杆裂了，琴弦也断了。” 叶十三的咳嗽又冒了出来，他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可这是我…… 我唯一的念想了。现在…… 现在把它交给你。”

“我…… 我不能要。” 黄龙赶紧把二胡递回去，“这是婉儿姐姐给您的，是您的念想，我……”

“拿着。” 叶十三没接，左手轻轻按住他的手，把二胡推了回去，“我没多少时间了，留着它也没用。你拿着它，以后…… 以后想我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看看，要是会拉，就拉一拉 —— 就算拉不出调子，也当是…… 当是我在跟你说话。”

他顿了顿，指尖在琴杆上慢慢划过一道浅痕 —— 那是道细小的刻痕，刻着个歪歪扭扭的 “静” 字，是阿静当年怕二胡丢了，特意刻上去的。“你看这‘静’字，是阿静刻的。她总说，‘十三，你要是能静下来，别总想着赌，我们就能好好过日子’…… 我那时候没听，现在…… 现在想听，也没机会了。”

黄龙看着那个 “静” 字，突然想起叶十三教他 “以静制动” 时说的 “心定了，手才能稳”。原来这把二胡里，藏着的不仅是叶十三对妻女的思念，还有他这辈子没做到的 “静”，没守住的 “家”。

“我拿着。” 黄龙把二胡重新裹进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叶十三的念想，抱着他没说出口的遗憾，“您放心，我会好好保管它，不会让它丢了，不会让它坏了。以后我找到娘和妹妹，就跟她们说这把二胡的故事，说您和婉儿姐姐、阿静阿姨的故事。”

叶十三的嘴角终于扯出个真切的笑，左眼亮了起来，像燃尽前的烛火，突然有了光：“好…… 好。以后你要是在赌局里慌了，就想想这把二胡，想想阿静说的‘静’，想想…… 想想你娘的银镯子，别像我当年那样，被赌勾走了魂，连家都守不住。”

黄龙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布包上的小桂花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记住了，老头。我一定守住本心，一定找到娘和妹妹，一定帮您报仇，一定…… 一定不让您失望。”

叶十三看着他掉眼泪的样子，心里的牵挂慢慢松了些。他伸出左手，轻轻摸了摸黄龙的头，掌心的老茧蹭过黄龙的头发，带着点粗糙的暖意：“把药…… 给我喝了吧，喝完…… 我再睡会儿。”

黄龙赶紧端过药碗，用勺子慢慢喂他喝。叶十三喝得很慢，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来，黄龙用手帕小心地擦干净，像在照顾自己的亲人。喝完药，叶十三很快又睡了过去，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左手还轻轻抓着黄龙的衣角，像是怕他走了。

黄龙坐在炕边，抱着裹着二胡的布包，看着叶十三昏睡的样子。炉火在旁边 “噼啪” 响，映得二胡的布包泛着淡淡的蓝光，绣着的小桂花在火光里，像是活了过来，轻轻摇曳。

他想起叶十三教他 “流云换影” 时，夜里偷偷给他涂药膏；想起教他 “听声辨骰” 时，陪他练到深夜；想起教他 “以静制动” 时，在院里放鞭炮，让他练抗扰……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

“老头，您别担心。” 黄龙小声说，声音轻得怕吵醒他，“我会学好剩下的五式，会找到娘和妹妹，会帮您报仇，会守住‘鬼手’的名声，会…… 会让您和婉儿姐姐、阿静阿姨都放心。”

窗外的霜更厚了，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炕上，像铺了层薄雪。黄龙抱着二胡，守在叶十三身边，一夜没睡。他知道，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可他不会害怕，因为他有娘的银镯子，有叶十三的二胡，有心里的念想，有 “鬼手” 的传承，这些都会陪着他，走以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