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平江路的晨雾总裹着股清雅的香气,青石板路被露水浸得发润,两旁的老铺子挂着蓝布幌子,旧木件、老香具、残玉雕堆在门口的竹架上,混着巷口汤包店的肉香与桂花糖粥的甜香,漫出股“江南文韵”的温润气。肖景文推着儿童车,小砚坐在里面,手里攥着把迷你点纹刀——是上次青田叶阿公给的,刀把被他磨得泛光,嘴里不停念叨:“装香香!找小盒子!香香不跑!”
苏诺桐走在一旁,手里提着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蟹黄汤包和桂花糖粥,糯米香混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檀香味,格外勾人。“今天先去拙政园看亭台,再找你说的‘装香盒子’。”她用小勺子舀了口糖粥喂给小砚,却被肖景文笑着拉住:“别急,平江路的‘香魂’,说不定就藏在哪个木件里。”他晃了晃手里的《明清苏州檀香木文房图录》——自从扬州捡到螺钿镇纸后,他一直想补件“文房护香”的物件,香盒作为文人存放沉香、麝香的核心器具,能防潮保味,而苏州檀香木“质密香浓、久存不散”,再嵌上细螺钿工艺,便是“景文阁”文房系列的稀缺雅品,无关价值,只为那份木与香、螺钿相融的江南韵致。
林溪背着双肩包,里面装着木材鉴定仪和香气试纸,手指在图录上划过:“肖哥,前面那家‘张阿婆木摊’据说有老檀香木件,张阿婆是清代苏州檀香木匠人张鸣岐的后人,家里藏了些祖传的香具,就是老人家耳背,常把香盒混在旧木梳、木镇纸里卖。”
刚走到摊前,小砚突然从儿童车里直起身,鼻子凑在空气里嗅了嗅,指着竹架角落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声音清亮:“香香!在那儿!有花花!”肖景文连忙扶住他,怕他摔下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张阿公正坐在小马扎上打磨一块檀香木,那个木盒被压在一叠旧木版画下面,盒身呈圆形,通体泛着深褐色的包浆,表面嵌着细密的螺钿花纹,在晨光里透着温润的光泽,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檀香,确实像小砚说的“装香盒子”。
“小朋友鼻子真灵!”张阿婆抬起头,脸上的皱纹里沾着木屑,“这是个老香盒,我太爷爷做的,他以前在平江路开‘香远斋’,专做檀香木文房。这盒子是给文人放沉香片的,檀香木本身防潮,还能和沉香的香味融在一起,不串味。后来香坊关了,就一直锁在樟木箱里几十年,昨天整理旧物翻出来,想着能换点钱给重孙子买套木工工具。”
肖景文走过去,小心地拿起檀香木嵌螺钿香盒——触手先是檀香木特有的沉实,比普通硬木更压手,木面温润如脂,没有半点毛刺;盒身用的是印度老山檀香,凑近细闻,香气清雅绵长,没有新檀香的燥气,是自然陈化的老香;表面用“细螺钿嵌”工艺,螺钿片薄如蝉翼,拼成几株兰草,叶片的脉络用不足1毫米的碎螺钿拼接,花瓣泛着虹彩,连花茎的弧度都精准流畅;他轻轻打开盒盖,内壁贴着一层细桑皮纸,纸上还留着淡淡的沉香印记,盒底有个极小的阴刻款识,刻着“鸣岐后人”,字体是行书,笔锋飘逸,与《明清苏州檀香木文房图录》里清代张鸣岐工坊的款识分毫不差;盒盖与盒身的咬合处打磨得严丝合缝,扣上后几乎看不见缝隙,是老匠人“千磨百扣”的用心。
“这香盒……”苏诺桐凑过来,指尖轻轻抚过螺钿兰草,“螺钿嵌得太细了,兰叶的转折处连碎钿都拼得没痕迹,而且檀香木的包浆,是几十年手盘加香浸出来的,不是人工刷油做旧的,比我在苏州博物馆看的檀香木展品还精致。”
小砚从儿童车里爬下来,哒哒地跑到肖景文身边,伸手就要去抱香盒,鼻子凑上去使劲闻:“香香!不跑!装起来!”肖景文连忙把他抱起来,让他隔着掌心托着香盒,从包里拿出一小片沉香放进去:“你看,盖好盖子,香味就跑不了,这就是香盒的用处。”小砚立刻把盒盖扣紧,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宝贝。
林溪拿出木材鉴定仪,在香盒底部轻轻检测——木材年份显示为清代道光年间,密度达到0.85g/cm3,正是老山檀香的标准;她又用香气试纸沾了点盒内残留的香屑,试纸显色为浅褐色,说明是天然沉香的痕迹,没有化学香精的成分。“肖哥,这是清代张鸣岐后人制的檀香木嵌螺钿香盒!”林溪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老山檀香文房本就稀少,还嵌了细螺钿的香盒更罕见,去年北京嘉德拍卖会上,一件类似的清代檀香木香盒拍了十三万,这件的香气更纯!”
张阿婆愣了一下,手里的木锉“当啷”掉在地上:“十三万?我还以为就是个普通木盒子,小时候我还拿它装过绣花针,没想到是太爷爷的宝贝。”她摸了摸香盒的螺钿,眼里满是愧疚:“早知道,我该用锦盒好好装着的,别磨淡了香味。”
“阿婆,您能把它留到现在,已经很好了。”肖景文轻声说,“老檀香木怕干怕潮,您把它放在樟木箱里,既防蛀又保香,香味没散,螺钿没掉,已经是对它最好的保护。您看这兰草纹,叶片朝着盒盖内侧,是太爷爷故意嵌的——文人打开盒子,先见兰草再闻香,能想起‘兰香致远’的意趣,这就是苏州匠人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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