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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终于停了。
海面如退潮般向远处收缩，露出被血浪浸泡多日的大桥基地残骸。
钢筋扭曲，混凝土剥落，曾经象征信仰的图腾林立在废墟之间——拾遗者的“母眼神龛”上还残留着干涸的祭品灰烬，白潮会供奉的鲨骨祭坛旁，几具尸体仍保持着跪拜的姿态。
风一吹，灰烬飘散，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林书站在断裂的引桥尽头，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海沟。
他望着那轮悬于天际的猩红满月，眸光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拆了。”
两个字，轻得几乎被风吹走。
可夜莺听到了。
她没问理由，只是抬手打了个手势。
几名从旧势力归附的幸存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扛起切割机走上前去。
钢锯与石雕摩擦，火花四溅。
那一尊尊曾被顶礼膜拜的神像，在刺耳的金属哀鸣中轰然倒塌。
有人想阻止，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敢出声。
三秒前，整个海域还在沸腾，母神之眼仿佛即将苏醒；三秒后，那股笼罩天地的压迫感骤然消失，连海都安静了。
这不是奇迹，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出现了断层——而林书，正是那个亲手撕开裂缝的人。
恐惧之后，是空虚。
空虚之后，只能重建。
“在这儿。”林书指向祭坛原址，声音平静，“立塔。”
机械臂升起，钢铁构件在空中拼接。
不到两小时，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塔拔地而起，顶端镶嵌着一枚青铜色钟形装置，表面刻满非人文明的纹路——那是【万物图鉴】解析并复制出的【多频共振发射器】，本质是声波干扰增幅器，能定向扰乱精神链接、阻断信仰信号传递。
“以后这里只信两种东西。”林书站上塔基台阶，目光扫过全场，“数据和结果。”
没人说话。
曾经狂热的拾遗者低头搬运建材，脸上再无昔日的虔诚。
他们不是被说服的，而是亲眼看见——当神不再回应祷告，信仰就成了笑话。
而真正让他们沉默的，是林书眼底那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仿佛一切都在计算之中，包括神的陨落。
夜莺抱着触魇回到地下实验室时，林书已经在等。
婴儿模样的触魇漂浮在特制水箱中，皮肤近乎透明，体内血管如星河流转。
它不再哭泣，也不再躁动，只是偶尔睁开那双缝状的眼睛，凝视某个不存在的点。
林书调出图鉴界面：
【已收录：触魇（巨妖意识碎片聚合体）】
【状态：驯化完成度78%｜情绪同步率41%↑（持续增长）】
【特殊能力：跨位面信息回流·未完全激活】
他手指轻敲桌面，忽然说：“放一段c - 7低频音波。”
机械舱内响起嗡鸣，频率低于人类听觉下限，却让水箱中的触魇猛地一颤。
它的皮肤开始渗出细密的蓝色液体，顺着玻璃壁缓缓滑落。
采集管自动接取样本。
五分钟后，分析结果跳出——
【成分匹配度93.6%：与‘星门开启’残留能量一致】
【推测：该物质为跨维度信息载体】
林书眼神微凝。
果然……这东西不只是残念，它是漏斗，是从其他试炼场泄露过来的记忆通道。
就在这时，夜莺走近水箱。
触魇忽然停止颤抖，双眼缓缓转向她。
下一瞬，林书眼前的信息面板剧烈波动，一段画面强行投射进他的意识：
——冰原燃烧，火焰呈幽蓝色，覆盖整片大陆；
——一座青铜巨城悬浮于裂谷之上，城墙布满**符文；
——一双苍白的手被黑色锁链贯穿，钉在虚空之中，鲜血滴落成河……
画面一闪即逝。
林书呼吸微滞。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随机闪现。
这是坐标！
是其他末世位面的片段投影！
他猛地抬头看向夜莺：“你感觉到了什么？”
她皱眉，声音冷淡：“……心悸。好像听过它的哭声，在很久以前。”
图鉴立刻刷新提示：
【血脉共鸣频率更新：匹配度升至52%】
【新增关联词条：‘守望者分支’‘封印执行体’‘母神初代造物’→ 推测夜莺为‘夜裔’残支后裔】
林书瞳孔微缩。
难怪触魇会对她的靠近产生反应。
它们本就是同源的存在，一个是被奴役的母神残念聚合体，另一个，则是曾奉命镇压母神的古老种族遗孤。
讽刺吗？可笑吗？
但林书只觉得兴奋。
他立即启动实验程序，将触魇接入【残谱·断章引】——一件由零号记录者遗留乐谱逆向复刻出的精神接收装置。
配合图鉴的数据过滤算法，首次实现了对高维信号的情绪残波捕获。
第一段加密指令出现在屏幕上时，林书的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9号试炼场进度滞后，建议投放‘影面者’复制品】
【备注：以失败案例强化筛选机制，震慑潜在变量】
【当前高风险目标编号：LS - 097（观测代号：拆庙者）】
影面者……又是“复制品”。
林书冷笑。
那些所谓的“失败榜样”，根本不是偶然诞生的悲剧角色，而是被刻意制造出来吓唬后来者的傀儡。
就像零号记录者，被塑造成疯癫暴君的模样，只为让人畏惧反抗。
而他自己，已被正式列为“高风险变量”。
很好。
他缓缓起身，走到隔音舱前，
要听得更远，就得让它离真相更近。
哪怕……冒一次险。
林书站在隔音舱前，目光如刀，凝视着舱内那团漂浮的、形似婴儿的触魇。
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那场精神共振的余波——伪造的“母神复苏祷文”在低频声波中回荡，夜莺闭目站立于阵眼中央，以她体内残存的“夜裔”血脉为引，模拟出古老承声者的吟唱频率。
那一瞬间，整个高塔仿佛活了过来，青铜钟嗡鸣不止，数据流在图鉴界面疯狂刷新。
而触魇，在那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反应。
它全身皮肤裂开，渗出大量蓝色液体，却并未坠落，反而悬浮空中，形成一道短暂的信息漩涡。
林书几乎是在意识被撕裂的边缘，捕捉到了那个坐标：北纬89.7°，冰层下三千米，信号源编号Σ-04。
是眼线，是诱饵，更是陷阱。
可正因如此，才必须去。
“他们以为我在追寻真相，其实……”林书缓缓关闭实验程序，指尖划过控制台，将所有数据加密封存，“我在布置猎场。”
他转身走向隔音舱，手掌轻轻贴上冰冷的玻璃。
触魇已恢复平静，睁着无瞳的双眼“望”着他，忽然抬起细弱的小手，缓缓贴在玻璃内侧，像是回应，又像是一种确认。
林书没有退缩。
他伸出手，与那虚幻的掌影对上。
就在指尖触碰的刹那——
【叮！】
图鉴骤然弹出一条从未出现过的提示：
【非语言思维链接建立】
链接对象：触魇（巨妖意识碎片聚合体）
权限等级：共生级（双向感知·情绪共载·意识微通）】
备注：你已不再是它的‘驯养者’，而是‘共鸣体’。
林书呼吸一滞。
这不是简单的系统升级，而是一次本质跃迁。
意味着他和触魇之间，不再只是单向操控与解析的关系，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共生。
哪怕相隔万里，一方的情绪波动、感知碎片，都可能穿透维度壁垒，悄然传递。
这很危险。
但……也极强。
他收回手，眼中寒光暴涨。
“你们投放‘影面者’复制品，想用失败者的悲鸣震慑后来者？”林书低声自语，声音冷得如同极地寒风，“可你们忘了——我从不拜神，只拆庙。”
下一秒，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石片，表面刻满微型符文，正是用【万物图鉴】逆向复制出的“记忆存储体”，能承载一段完整的意识回流。
他将石片轻轻塞入触魇怀中。
“我想知道‘影面者’是谁。”林书俯身，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但我现在不能去。”
所以他要派人去。
一个不会被追踪、不会被识别、甚至不被视为“入侵者”的存在。
“你替我去看看。”他说完，退后一步。
触魇闭上眼，身体缓缓下沉，没入水箱底部那片幽蓝溶液。
一圈涟漪扩散开来，随即归于死寂。
整座高塔陷入沉默。
唯有顶端的青铜钟，在某一瞬毫无征兆地轻震了一下——
那一声钟响极轻，却仿佛斩断了某种无形的锁链，穿透云层，落入尚未散尽的星门余辉之中。
而在远方海平线，虚空裂隙仍未完全闭合，一道扭曲的光带垂落如臂，静静悬于天际，宛如一只来自深渊的邀请之手。
林书抬头望去，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来吧。”
“我正等着你们，露出真正的破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