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厂房定下的那个周末,陆衍带苏晚去了城西河边。
初夏河水丰沛,缓缓流过石滩。他们坐在老柳树下,树荫筛下细碎光斑。远处有孩子在浅滩嬉水,笑声断断续续被风送来。
陆衍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个铁皮盒。盒子边角已磕碰出铁色。打开,里面整齐放着几样东西:退伍证、存折、一沓扎好的信件、几枚军功章。
“我该早点说的。”陆衍声音平静,“退伍时有笔安置费,加上这几年积蓄,都存在这些折子里。”
他翻开最上面那张存折。数字让苏晚怔了怔——三千七百元。在九二年,这不是小数目。
“现在你要搬厂房,添设备,进大批布料,处处用钱。这些钱放着也是放着,你拿去用。”
苏晚没接存折。她看着铁盒里那些物件——褪色军功章,磨损的信封,深绿封面的退伍证。这些都是陆衍从未言说的过去。
“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
陆衍沉默片刻。
“我见过你最难的时候。”他开口,“夜市被砸摊,被李伟纠缠,被林薇薇算计。那时你眼里有怕,但更多是狠——那种非要挣出一条路的狠劲。”
他拿起一枚军功章,铜质表面在光下泛着温润:“我在部队见过这样的人。有些新兵来时什么都不会,但骨子里有股劲,不服输,不怕苦。这样的人,最后都能成事。”
“你拿过奖?”
“三等功。抗洪抢险,救了几个人。”他说得轻描淡写。
没细说,但苏晚能想象——洪水,险情,年轻士兵在浊浪里搏命。这些经历塑造了眼前这个人,让他沉稳可靠,在关键时刻总能伸出最及时的手。
“除了钱,”陆衍盖上铁盒,“还有些人脉你可能用得上。”
他从那沓信件里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名字和单位:省运输公司调度科长,地区工商局老股长,邻市服装厂退休技术员……
“都是战友或战友亲戚。平时少往来,但真有事找上门,都会帮忙。比如你要从省城运布料,找运输公司这个调度科长,他能安排最快的车。办执照遇麻烦,工商局这老股长能指点你怎么走程序。”
苏晚接过那张纸。字迹工整,每个名字后都备注了关系和能提供的帮助。这不是一日能整理的,是花了心思的。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慢慢攒的。看你生意越做越大,就知道迟早用得上。”
这话平淡,却让苏晚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她想起重生以来每次遇难处,陆衍总是恰好出现,带着最实际的帮助。她曾以为是巧合,现在才明白,是有人在背后默默看着,默默准备着。
“陆衍,”她看着他,“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可怜我吗?”
“不是。”他答得很快很坚定,“是因为你值得。”
他转过脸来,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苏晚熟悉——专注,认真,像检查精密器械的零件,又像看什么珍贵的东西。
“我第一次在夜市看见你,你被李伟带人围住,不哭不闹,冷静藏钱。那时我就想,这姑娘不一般。”他嘴角微扬,“后来看你摆摊,开店,跟人斗,跟事斗,从来没见你低头。我更确定了——你是那种能在石头缝里长出来的树,给点阳光就能蹿得老高。”
苏晚鼻子有些发酸。重生以来,她一直绷着一股劲,不敢松,不敢停。别人看她坚强能干,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深夜的恐惧疲惫。现在有个人对她说,我看见了,你不是一个人。
“搬厂房的事,你别有压力。”陆衍继续道,“钱不够,我这里还有。人手不够,我能找战友介绍可靠工人。运输、手续、设备,这些杂事我来处理。你就专心做你最擅长的——设计衣裳,把控质量,把‘晚绣坊’的牌子做亮。”
他说得实在,没有华丽承诺,只有具体安排。正是这种实在,让苏晚安心。她知道这个人说话算话。
“那你呢?你的五金店怎么办?”
“照开。不过以后可能要多往你这边跑了。好在两个地方离得不远,骑自行车二十分钟。”
他说得轻松,但苏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要把自己的时间、精力、资源,都分一部分给她的事业。这不是简单帮忙,是真正并肩。
远处传来收工钟声。夕阳开始西斜,河面泛起粼粼金光。
陆衍收起铁盒,忽然说:“苏晚,我不是想用这些绑住你。这些钱,这些人脉,你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放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往前走的时候,不用回头担心身后。后面有我。”
这话太直白,直白得让苏晚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指上有绣花留下的细茧,裁布磨出的硬皮。这双手撑起了现在的日子,但如果有另一双手在旁边托着,路会不会走得更稳些?
“我信你。”最后她说。
三个字,很简单。但陆衍听懂了。他点点头,没再多说。
回去路上,两人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在石板路上交错重叠。经过老粮站时,苏晚停下脚步,看着那栋红砖仓库。下个月,这里就会变成她的第一个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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