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订单的第一批样衣完工时,苏晚接到一个沿海的陌生电话。
“苏小姐吗?我姓徐,徐明海。我们在展会可能见过——我在沿海做服装,有几个厂子。”
声音客气而圆滑,带着沿海商人特有的精明。
苏晚走到车间外的走廊:“徐总您好,有事吗?”
“是这样,”徐明海带笑,“我关注你的‘锦绣’系列很久了。设计有特色,工艺扎实。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
“收购你的品牌。”他说得直接,“价格可以谈,给到现估值的三倍。你可以保留部分股权,继续参与设计。”
走廊窗外,希望小学的工地正在施工。苏晚握紧手机。
三倍估值。按工厂去年的利润算,是个她从没想过的数字。
“徐总,为什么对我的小品牌感兴趣?”
电话里传来轻笑:“苏小姐,你太小看自己了。‘传统工艺现代表达’这个理念很有市场潜力。而且你接了法国内单,说明产品已具国际竞争力。”
他说得很诚恳,至少听起来是。
“我只是个高中生。”苏晚说,“还在摸索。徐总为什么不去找更成熟的品牌?”
“因为成熟的品牌已定型,难有真正创新。”徐明海语气认真,“你年轻,有想法,没被行业规则束缚。我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
他顿了顿:“你可以先考虑。下个月我去省城,方便的话见面详谈。”
挂断电话,苏晚在走廊站了很久。春日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光斑。远处工地声音隐约传来。
王姨从车间出来,看她发呆:“晚晚,怎么了?”
“没什么。”苏晚摇头,“来了个电话。”
她没说具体,但心里那根弦已绷紧。收购——陌生而充满诱惑。如果接受,能立刻财务自由,专心读书,让奶奶过上好日子,更从容建学校。
但代价是什么?
晚上回家,奶奶做了红烧排骨。吃饭时,苏晚犹豫再三,还是说了白天的事。
奶奶放下筷子,沉默良久。
“晚晚,”她终于开口,“知道你爸妈当年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开小绣坊吗?”
苏晚摇头。
“那时也有人找他们,说要投资,扩大规模。”奶奶声音很轻,像在回忆很远的事,“条件很好,钱给得多,但有个要求——要把祖传的几种针法写成流程,方便批量培训工人。”
“他们拒绝了?”
“拒绝了。”奶奶说,“你爸说,有些东西不能写成流程。针法在每个人手里不同,就像字迹,一旦标准化,就死了。”
她看着苏晚:“你妈妈也说,绣花不是生产零件,是手艺。手艺要有呼吸,有温度,有手艺人的魂。”
“后来呢?”
“后来他们守着小绣坊,日子清苦,但心安。”奶奶夹了块排骨到苏晚碗里,“晚晚,奶奶不懂做生意。但知道,有些东西,钱买不来。”
饭后,苏晚去了办事处。
陆衍在整理账目,见她进来,抬起头:“脸色不太好。”
苏晚说了收购的事。
陆衍放下笔,安静听完。办公室里只有时钟滴答声。
“你怎么想?”他问。
“不知道。”苏晚实话实说,“如果答应,立刻能解决很多问题——建校资金更充裕,工厂能升级设备,我可安心备考。”
“但……”苏晚走到窗前,看外面渐暗天色,“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做自己的品牌,让别人记住‘这是苏晚做的衣服’,不是‘这是某个大厂生产的衣服’。”
陆衍走到她身边:“那就拒绝。”
“这么简单?”
“本来就不复杂。”陆衍声音很稳,“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心里清楚就好。别人的条件再好,给不了你想要的,就不是好条件。”
苏晚转头看他:“可那是三倍估值……”
“钱可慢慢赚。”陆衍说,“但有些东西,一旦卖了,就买不回来了。”
夜里,苏晚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徐明海发来短信:“苏小姐,考虑得怎么样?可约时间详聊。”
她没有回复。
脑海里反复出现两个画面——前世,她在服装厂流水线上麻木缝衣领,那些衣服贴别人商标,运往她永远不知的地方;现在,她看着自己设计的衣服从图纸变实物,看着绣娘们认真穿针引线,看着王姨骄傲展示刚完工的花样。
她想起第一次卖出绣花手帕时,那个母亲对女儿说:“你看,这是姐姐亲手绣的,每朵花都不一样。”
想起专利申请下来那天,陆衍说:“以后别人想抄,得先问问法律同不同意。”
想起订婚那天,工人们送的双面绣——兰花与翠竹,高洁与正直。
这一切,钱能买吗?
或许能。或许徐明海收购后,会保留品牌名,让她继续设计,甚至投入更多资源推广。
但那还是她的吗?
天快亮时,她终于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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