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下的应允,像石子投入深潭,漾开涟漪后复归平静。日子继续向前,只是底色添了层暖光。
清晨的高三(四)班,苏晚低头默写英语单词。手腕上的黑色发绳偶尔滑到笔杆处,她轻轻推回去,继续写。阳光斜照进教室,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浮动。
李娟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想问什么,最后只笑着轻声道:“真好。”
放学后,工厂如常运转。新车间里缝纫机嗒嗒作响,小芳在电脑绣花机前忙碌,看见苏晚进来,抬头笑了笑,眼神里的祝福不言而喻。
办公室里,陆衍在看用电报表。苏晚走近时,两人肩膀轻轻一碰,又自然分开。
“耗电量比预计高。”陆衍把报表递过来,“得调整生产时间。”
“嗯,避开高峰。”
寻常对话,寻常并肩。只是空气里多了点什么——很淡,像秋日午后的桂花香,不经意间闻到,才发觉一直都在。
傍晚回家的摩托车上,风有些凉了。陆衍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奶奶问,订婚想怎么弄?”
“简单些。”苏晚看着路旁收割后的田野,“家里人吃顿饭就好。”
“日子呢?”
“等我高考后。”她说,“现在厂里忙,我也要复习。”
“好。”
对话简短务实,像商量明日的工作安排。没有太多浪漫的想象,只有踏实的考量。可苏晚觉得这样很好——他们的感情从来不是空中楼阁,是在泥土里扎根长出来的。
周日,奶奶从箱底翻出一块暗红绸缎,料子柔软,对着光看有细细织纹。
“你外婆的嫁妆。”老人抚摸着绸面,“本要留给你妈……现在给你。”
苏晚接过绸缎,触手微凉,很快染上体温。
她想做件改良旗袍。不是紧身传统款,而是稍宽松的样式,领口保留盘扣,只做三对。袖口七分,下摆至小腿。
画纸上,铅笔勾勒出草图。绣花不用龙凤牡丹,用桂花——细碎小花,从右肩斜斜洒向左下摆,疏疏落落。
奶奶看了点头:“素净,好看。”
接下来几天,苏晚用零碎时间裁布、画线。红绸娇贵,下剪子时要屏住呼吸。她裁得很慢,每剪一刀都再三确认。
学校里功课依然紧张。数学老师发了三张模拟卷,苏晚白天上课,午休做题,放学去厂里,晚上回家继续写卷子。手腕上的发绳随写字移动,像个安静的陪伴。
周三晚,陆衍带来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两枚细细的金戒指。
“我父母留下的。”他说,“本来想熔了重做,奶奶说原样的好。”
苏晚拿起一枚,内圈刻着小小的“同心”二字。
“另一枚刻‘偕老’。”陆衍说。
戒指很轻,握在手里却沉甸甸的。苏晚能想象很多年前,陆衍的父母带着它们走过风雨。现在传到她和陆衍手里。
“订婚时用这个?”她问。
“嗯。等结婚,我再给你打新的。”
“这个就很好。”苏晚把戒指放回盒子,“有故事的,比新的好。”
那晚,苏晚在灯下裁旗袍,陆衍帮忙绷布。红绸在绷子上展开,像一片晚霞。
“厂里下月订单排满了。”陆衍说,“德国客户又追加了五百套。”
“得再招人。”
“已经在招。这次有六个单亲妈妈报名。”
苏晚点头,针尖挑起淡金丝线。线在红绸上几乎看不见,但对着光会有隐隐闪光。
“张磊还在工地?”她忽然问。
“在。工头让他带新人了。”陆衍顿了顿,“他问……订婚时能不能来帮忙搬东西。不要钱。”
苏晚沉默一会儿,针在手中转了转。
“让他来吧。”
“好。”
针尖落下,第一朵桂花绽放在红绸上。极小的五瓣,淡金丝线勾出轮廓,中间点一针稍深的黄作花蕊。
日子就这样过着。工厂、学校、家,三点一线。订婚的筹备零碎而自然——三婶说要腌咸鸭蛋下酒;小芳和女工们绣了对枕套,鸳鸯戏水,针脚稚嫩但用心;奶奶每天翻黄历,用铅笔圈出几个好日子。
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细水长流。像刺绣,一针一线看似微不足道,积累起来便是完整图案。
周五下午,苏晚去邮局寄样品。回来路过百货商店,橱窗里摆着大红喜糖盒,印着金色喜字。她停下看了一会儿,没进去。
到家时,奶奶正在院里晒被子。秋日阳光很好,棉被晒得蓬松,拍打时扬起细小尘埃。
“陆衍妈妈托人捎话,”奶奶一边拍被子一边说,“问咱们这儿有什么习俗。”
“按咱们的简单办就好。”
“我也是这么回的。”奶奶停下手,“晚晚,真想好了?”
苏晚接过藤牌,继续拍打被子。阳光暖融融的,棉花吸饱热气,散发出好闻味道。
“想好了。”她说。
不是冲动,不是将就。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像种子在土里默默生长,时候到了,便冒出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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