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拆除固定,重获新生
天光未亮时,清晚已经醒了。
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窗外竹影在月色中摇曳,像极了她此刻忐忑的心绪。手掌无意识地按在左腿的竹板上——这三个月的禁锢,今日终于要解开了。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当第一缕晨光染白窗纸时,廊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轻一重,是青禾端着水盆;一缓一稳,是清玄真人提着药箱。那声音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踏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门帘掀起,晨风裹着露水的清冽涌入。
“今日是个好天气。”清玄真人将药箱放在桌上,声音平和如常。但清晚注意到,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月白道袍,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仿佛这不是一次寻常的拆夹板,而是一场郑重的仪式。
青禾放下水盆,走到床边。她的眼眶微红,却努力挤出笑容:“师妹,准备好了吗?”
清晚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在胸腔里颤抖着。她看着自己裹满布条和竹板的左腿,这三个月的囚徒,此刻竟生出一种奇异的眷恋——它虽禁锢了她,却也保护了她。而现在,她要将这份保护卸下,独自面对未知。
“师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哑,“骨头……真的长好了吗?”
真人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像无声的承诺。
拆除开始了。
青禾先解开最外层的素色绑带。布条已浸染了三个月的气味——药草的苦香、汗水的微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第一层,第二层……当拆到第五层时,清晚看见自己的小腿初现轮廓——比右腿细了一圈,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淡青的血管如叶脉般隐约可见。
真人取过一把特制的银剪。剪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刃口极薄,是他行医数十年的老伙伴。他俯身,剪断那些固定竹板的绳索。
“嘣——”
第一根绳索断裂的声响清脆而决绝。清晚浑身一颤。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每一声脆响,都像在剪断一重枷锁。当最后一根绳索断开时,最外侧的竹板轻轻松动。真人没有立刻取下,而是用掌心托着,感受了片刻。
“气血通行无碍。”他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听。
然后,他缓缓移开第一块竹板。
那一瞬间的感觉,清晚永生难忘。
不是疼痛,也不是轻松,而是一种极致的“空”——仿佛某个长在身上的壳突然剥离,暴露出的部分脆弱得不敢触碰。凉意顺着裸露的皮肤爬上来,激起一层细密的颤栗。她低头看去:小腿上蜿蜒着淡红色的疤痕,如初春初融的河川,记录着断裂与重生的轨迹。
第二块,第三块……当最后一块竹板被取下,整条左腿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清晚的呼吸停滞了。
它躺在那里,安静,纤细,陌生。
三个月的禁锢让它比右腿细了一圈,肌肉微微萎缩,皮肤上还残留着竹板压出的浅痕。但——它笔直。从髋到踝,那条曾经扭曲断裂的弧线,如今已恢复成一条干净利落的直线。
“试着动一动。”真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清晚闭上眼,将全部意识凝聚于左腿。
脚趾先动了——五根脚趾如初醒的婴孩,笨拙地蜷起、展开。然后是脚踝,缓缓画出一个完整的圆。最后是膝盖,她尝试弯曲……三十度,四十五度,六十度!
没有疼痛。只有肌肉拉伸时的酸胀,和关节久未活动发出的、细微如积雪融化的咯吱声。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不是悲伤的泪,而是确认——确认这具身体真的还属于她,确认那些日夜的煎熬没有白费。
“现在,”真人退后一步,“坐起来。”
青禾伸手搀扶,但清晚摇了摇头。她双手撑住床沿,深吸一口气,靠着自己腰腹的力量,缓缓、缓缓地将上半身抬离床榻。
第一个瞬间是眩晕。卧床三月,世界已习惯了平视的角度。当视线陡然升高,屋内的桌椅、书架、窗棂都以全新的姿态涌入眼帘时,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但她稳住了。
背脊挺直,双肩打开,头颈如初生的幼鹿般昂起。阳光正从东窗完整地泼洒进来,将她整个人笼在金色的光晕中。
“好。”真人只说了一个字,但那一个字里饱含着千钧重量。
接下来是下床。
青禾将一双崭新的软底布鞋放在踏凳旁。那是她连夜赶制的,鞋面绣着简单的祥云纹,针脚细密。清晚看着那双鞋,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自己是如何被抬进这间屋子,如何以为此生再也无法亲自穿鞋。
她挪动身体,将双腿垂到床沿。右脚先触地,然后是左脚——
当左脚掌完全贴合地面时,一股奇异的暖流从足底直冲天灵盖。
那是大地的触感。坚实,微凉,带着木质地板的纹理。三个月的悬空后,这份“承接”如此厚重,如此真实。她的脚趾本能地抓了抓地面,像久别的游子终于触摸到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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