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秋阳高悬,碧空如洗,是个极晴朗的日子。然而云城西隅的老巷口,气氛却比最酷热的暑日还要灼人。那片原本供车马掉头、孩童嬉戏的方形空地,此刻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街坊邻里、附近商户、甚至听闻消息从别处赶来看热闹的百姓,摩肩接踵,伸长脖颈,议论声嗡嗡作响,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
人群自然分为两股无形的气流。绝大多数人簇拥在空地东侧,目光殷切地投向那位静立在场中的青灰色身影——林晚。她今日仍是一身简朴道袍,长发以木簪绾起,面容沉静如古井无波,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阳光落在她身上,竟似被那沉静的气场所驯服,变得温润澄澈。不时有鼓励的喊声从人群中迸出:“林道长,我们都信您!”“给他点颜色瞧瞧!”“赢定了!”
而空地西侧,王老板身边则显得冷清许多,只有几个平日与他有些来往或收了小恩小惠的闲汉勉强站脚。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半新的酱色绸衫,头戴瓜皮小帽,竭力想摆出“坐堂老医”的派头,但那频繁掸拂并不存在的灰尘、以及不时扫向对面人群的、混合着嫉恨与忐忑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内心的虚浮与焦躁。阳光照在他脸上,将那份强装的镇定切割得支离破碎。
“诸位街坊!”王老板见时辰差不多,向前一步,提高嗓门,力图压过现场的嘈杂。他声音尖利,带着刻意营造的威严,“今日我与这位林……林道长在此公开比试,一为辨明医术真伪,二为肃清咱们老巷的行医风气!比试分两局,首局,比医术!”
他侧身,向身后招了招手。一个面色蜡黄、身形瘦削、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捂着上腹,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他眉头紧锁,额角沁着细密的冷汗,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抽气声。
“这位是刘三,乃我‘济世堂’的老病号了。”王老板指着那汉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患慢性胃脘痛已逾五载,时发时止,饮食稍有不慎或情绪波动便疼痛难忍,西医谓之‘慢性胃炎’。此乃沉疴顽疾,非朝夕可愈。老夫潜心为其调治,已拟好方剂,”他从袖中抽出一张药方,向四周展示,“以此方调理,辅以饮食禁忌,三日内,必可令其痛楚大减,诸症缓解!此乃汤药调理之功,稳扎稳打,方是医家正道!”
他刻意加重了“三日内”和“医家正道”几个字,目光挑衅地射向林晚:“林道长,你不是自诩针灸神技吗?可敢接下此局?莫非你的银针,对这数年痼疾,也能‘针到病除’不成?若是怕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围观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慢性胃病确实难缠,王老板以此设局,看似给了三天期限,实则极为刁钻——就算针灸有效,又岂能当场验证“根治”?许多人不禁为林晚捏了把汗。
林晚对王老板的挑衅恍若未闻。她缓步走向那痛苦不堪的刘三,声音温和:“刘先生,可否让我一观?”
刘三艰难地点点头,伸出颤抖的手腕。林晚三指搭上,阖目凝神。指下脉象沉弦而涩,左关(肝位)尤显郁结不舒,右关(脾位)则濡弱无力,舌苔白腻中透黄。这正是肝气犯胃、脾虚湿困、久病入络的典型脉证,疼痛剧烈时,气机痉挛尤为严重。
片刻后,她睁开眼,眸光清亮,转向王老板及围观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刘先生此证,确属慢性胃脘痛,病机在于肝郁乘脾,湿浊中阻,气血瘀滞,不通则痛。汤药调理,固为常法。然,”她话锋微转,目光落回刘三痛苦的脸上,“此刻痛势急迫,气机痉挛如绞,首在解其燃眉之急。针灸疏通经络、调和气血、缓急止痛之效,正可于此际彰显。”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而笃定:“我无需三日。此刻,三针之下,可令刘先生脘腹剧痛立时缓解。”
“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三针止痛?还是数年的顽疾急性发作?这简直超出了大多数人对“医术”的认知!王老板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林晚,笑得前仰后合,声音刺耳:“哈哈哈哈!三针止痛?黄口小儿,信口雌黄!你以为你这是仙法不成?刘三这痛,老夫最清楚,没有一副药下去暖着,没有三两天功夫,根本压不住!你若能三针让他不痛,我……我当场认输!”
林晚不再与他作口舌之争。她请刘三在一块早已备好的、铺着干净布单的长凳上坐下,嘱其放松。自己则从随身的青布针囊中,取出了三支长短合宜的银针。针尖在秋阳下闪烁着冷静的寒芒。
她先取一支三寸毫针,于刘三膝下外侧“足三里”穴。此乃胃经合穴,统治一切脾胃疾患,有“肚腹三里留”之说。她并未急于刺入,而是凝神静气,指捻针尾,一缕精纯温和的少阳之气已悄然灌注。随即,针尖轻巧破皮,缓缓捻转深入,直至得气,酸麻胀感直窜胃脘。刘三身体微微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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