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的西洋器物展示馆,最终在距离格物院不远的一处官邸开设起来。尽管有郝御史等人的非议,但在康熙的默许和胤礽的坚持下,倒也顺利开张。馆内陈列的自鸣钟、望远镜、天球仪等物,确实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八旗子弟和汉人学子,隔三差五便去观摩。格物院的人更是常客,拿着纸笔,围着展品记录、素描、讨论,气氛热烈。
这一日,元锦带着弘暄,由侍卫护卫着,也慕名而来。弘暄进了展示馆,眼睛立刻不够用了,指着那个巨大的天球仪,小声问:【额娘,这个大大的球,也是地球仪吗?为什么上面有这么多星星?】
元锦俯身耐心解释:【暄儿,这个是天球仪,看的是天上的星星。我们那个地球仪,看的是地上的山河。】
【哦…】弘暄似懂非懂,又跑到一架精致的钢琴前,好奇地看着那黑白相间的琴键。约翰见状,连忙上前,殷勤地示范着按了几个音符,清脆的乐声响起,引得弘暄拍手笑。
就在这时,馆内进来了两位身着深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的外国人。他们与约翰显然是旧识,彼此用一种元锦听不懂的语言熟练地交谈着,态度颇为热络。其中一位年长些、气质沉稳的传教士,目光扫过馆内陈列,最后落在了元锦和弘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约翰忙向元锦介绍:【太子妃娘娘,这两位是刚从法兰西国来的耶稣会士,这位是白晋神父,这位是张诚神父。他们精通数学、天文,对贵国文化也仰慕已久。】
白晋神父上前一步,用略显生硬但十分清晰的官话行礼道:【尊敬的太子妃殿下,很荣幸见到您。久闻大清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今日得见殿下与小王子风姿,果然名不虚传。】
元锦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还了礼:【神父过誉了。欢迎二位来到京城。】她心中却是一凛,法兰西的传教士,到底还是来了,而且似乎与约翰关系匪浅。
白晋神父似乎对弘暄很感兴趣,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彩绘的木质小陀螺,递给弘暄:【小小礼物,送给尊贵的小王子玩耍。】
弘暄看着那色彩鲜艳的陀螺,有些喜欢,但还是先抬头看了看元锦。元锦微微点头,弘暄才接过,奶声奶气地说:【谢谢老爷爷。】
白晋神父笑容更和蔼了,又低头对摆弄陀螺的弘暄用温和的语气说:【小王子可知,这世上万物,包括这美丽的陀螺,都是由一位慈爱的天父所创造?】他话刚出口,元锦的目光便骤然锐利起来,但面上依旧保持微笑,轻轻将弘暄揽至身后,截断了话头:【神父有心了。格物院目前尚在初创阶段,事务繁杂。学术交流之事,需从长计议,待本宫回明太子殿下再定夺不迟。】白晋神父见状,自知失言,忙含笑致歉,不再多言。
又寒暄了几句,元锦便借口时辰不早,带着弘暄离开了展示馆。回宫的路上,她一直在思索。这两个传教士,比约翰更难应付。他们学识渊博,态度谦和,更容易获得士大夫的好感,但其潜在的危险性也更大。方才那看似随意的“天父造物”之语,便是试探,也是开始。
当晚,胤礽回到毓庆宫,元锦便将日间所见详细告知,特别强调了白晋对弘暄说的那句话。胤礽听后,眉头紧锁:【法兰西的耶稣会士…他们与约翰不同,所求恐怕不止是贸易或一般的学术交流。皇阿玛对西洋历法、算术颇有兴趣,若他们以此为由请求觐见,倒是不好直接回绝。】
【正是如此。】元锦忧心道,【需得想个法子,既要彰显我朝开放胸襟,不拒有益之学,又要严防其教义扩散,动摇人心。】她沉吟片刻,目光清明,【殿下,或许我们可以‘划出道来’,主动设定框架。他们要交流学问可以,但范围必须严格限定。比如,只允许他们在钦天监与负责历法的官员讨论天文算术,严禁涉及宗教教义;若要翻译书籍,也需经过格物院乃至礼部的审查,方可刊印。同时,可让翰林院选派一些饱学之士,与他们进行‘儒耶对话’,从学理上辨析其说,既显我朝文化自信,亦可消弭其神秘感。此举看似约束,实则为未来可能发生的所有‘华夷’、‘道器’之争定下基调,将交锋控制在学术辩难与实用利弊的范畴内,避免上升至纲常伦理的政治层面,如此,我们便可始终掌握主动。】
胤礽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学术对学术,以道理辨道理。如此,既全了礼仪,又守住了根本。】他握住元锦的手,【只是,又要辛苦锦儿劳心费力了。】
元锦微微一笑:【为殿下分忧,是妾身本分。】
这时,弘暄拿着那个彩绘陀螺跑进来,献宝似的给胤礽看:【阿玛你看,红毛老爷爷给的陀螺,转起来可好看啦!】
胤礽接过陀螺,在手中把玩,看似随意地问道:【暄儿喜欢那个红毛老爷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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