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旨意如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刮遍了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步军统领衙门的兵丁如狼似虎,将格物院火药作坊的废墟围得水泄不通,几乎是寸土寸寸地进行筛检。内务府的档案房灯火通明,吏员们翻箱倒柜,核对近三个月所有涉及宫苑修缮、物料采买的记录,尤其是金属相关和曾往西北区域派过工的匠人,一个个被单独提出来问话,气氛肃杀凝重。粘杆处的暗探则像幽灵一样融入了京城的市井巷陌,那些有能力处理精钢细料的铁匠铺、兵器作坊、甚至一些宗室勋贵家的私人工坊,都感受到了无形却无处不在的注视。
毓庆宫内,气氛同样压抑。胤礽坐立难安,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阴郁和愤怒。元锦陪在一旁,虽然面上维持着镇定,但紧攥着帕子的手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孤真是小瞧了他们!】胤礽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先是在八叔寿宴上对弘暄下手,一计不成,竟又用出这等毒计!借天雷行事,他们就不怕真的引火烧身,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吗?!若当时戴梓等人未曾离开,若火药被彻底引燃爆炸……他们为了扳倒孤,竟视这宫禁安危、视这么多人命为无物!】
元锦轻轻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感受到他微微的颤抖,温声道:【正是因为上次失败,他们才更加狗急跳墙,行事愈发不计后果。殿下,越是此时,我们越要沉住气。皇阿玛既然下令严查,便是信了戴梓的判断,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毓庆宫,等着看我们自乱阵脚。】
【孤知道,】胤礽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像是要从中汲取力量,【只是这口郁气,实在难平!一想到有人就在这皇城之内,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行此魑魅魍魉之举,孤就……】
【殿下,】何柱儿的声音在殿外小心翼翼响起,【四爷来了。】
胤禛带着一身寒气快步走进来,脸色比往日更加冷峻,朝服下摆还沾着些许泥点,显然是刚从外面查案回来。
【四弟,情况如何?】胤礽立刻起身迎上前。
胤禛先行了礼,声音低沉急促:【二哥,二嫂。步军统领衙门那边扩大了搜索范围,在距离被雷击屋脊不远的一处宫墙角落,发现了些许非本院所有的碎屑,疑似安装固定时留下的。更重要的是,内务府那边,查到一个关键疑点。】
他语速加快:【约莫半月前,曾有一批用于修缮慈宁宫花园亭顶的铜钉和防鸟铁蒺藜报损,数量不大,当时经办吏员只当是正常损耗,未曾深究。但如今看来,时间、物料性质都太过巧合。经手人是一个叫刘保的采买副管事。】
【慈宁宫花园?】元锦敏锐地捕捉到关键,【此人现在何处?】
【已派人去拿他了。但……】胤禛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就在半个时辰前,步军统领衙门的人赶到他住处时,发现他已悬梁自尽!留下了一封遗书。】
【自尽了?!】胤礽失声,心猛地往下沉。
【是。】胤禛面色难看,【遗书中言及,他因赌博欠下巨债,一时糊涂,偷盗宫内物料变卖,又因惧怕格物院雷击之事查到自己头上,日夜惶恐,最终选择自我了断。遗书笔迹初步比对,确系他本人所写。】他顿了顿,语气沉凝,【只是这遗书内容过于周全,将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倒像是生怕我们查不下去一般。】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线索似乎一下子清晰起来,却又在最关键处戛然而止,断得干干净净!一个完美的替死鬼,一封装模作样的认罪书,将所有罪责都扛了下来。
【好一招金蝉脱壳,弃车保帅!】胤礽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死无对证!好,真是好手段!】
元锦的心也凉了半截。对方行事之周密狠辣,远超想象。
【皇阿玛那边……可知此事了?】胤礽涩声问。
胤禛点头:【弟弟我来之前,已派人将刘保遗书及初步勘验结果急报御前。此刻,皇阿玛想必已经知道了。】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康熙口谕传到:召太子、四阿哥、八阿哥及内务府总管、步军统领衙门统领即刻前往乾清宫见驾。
乾清宫内,气氛比毓庆宫更加凝重压抑。康熙面无表情地坐在御座之上,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深不见底,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刘保的那封遗书就摊在御案之上。
内务府总管和步军统领衙门统领战战兢兢地汇报了刘保自尽及初步调查结果,结论都指向这是一起由宫内小吏贪污引发的意外连锁反应,最终酿成祸事。
胤禩听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沉痛和惋惜,出列躬身道:【皇阿玛,儿臣万万没想到,一场天灾背后,竟还牵扯出如此不堪的内情!区区一介贪腐小吏,竟险些酿成动摇国本之大祸,更是玷污了格物院清名,连累太子殿下蒙受不白之冤!实在可恨可诛!然……如今主犯已畏罪自尽,也算是天道昭彰,报应不爽。还请皇阿玛息怒,为今之计,当严令内务府彻查积弊,整顿吏治,以儆效尤,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他绝口不再提“天谴”,反而将格物院摘了出来,句句看似在附议严查,实则轻描淡写,试图将此案定性为孤立的贪污案,就此了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