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堂内,茶香袅袅,光线透过竹格窗棂,在打磨平整的竹制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仿佛一副天然的棋局。
空气沉静,唯有小炉上陶壶中沸水轻微的咕嘟声,以及山风偶尔穿过竹林、拂过厅堂的簌簌微响。
主宾落座,清茶已品。
侍立在林凡身后的盖聂、卫庄、田言三人,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屏息凝神。
他们知道,真正的“论道”,此刻方才开始。
鬼谷子放下素净的白瓷茶杯,杯底与竹几相触,发出极轻的“嗒”声。
他并未急于开口。
那双仿佛蕴含着无尽智慧与沧桑的眼眸,先是缓缓扫过侍立的三位年轻弟子。
在盖聂澄澈坚定的目光、卫庄锐利审视的眼神、田言沉静好奇的脸庞上各停留一瞬。
最终,重新落回对面端坐的林凡身上。
他的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指本心。
“林门主。”
鬼谷子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清晰,如同古寺晨钟,不疾不徐。
“老夫观贵门气象,弟子勤勉,阵法初成。
更难得的是,气机和谐,隐有欣欣向荣之势。
短短时日,能将一门一派经营至此,足见林门主手段非凡。”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
“然,立宗立派,非仅凭经营手段与弟子资质。
究其根本,在于‘道’。
在于对这天下大势、万物至理的认知与运用之道。
不知林门主,对如今天下七国纷争、百家竞逐之局,有何高见?”
他没有直接质问林凡凭什么留下盖聂卫庄。
也没有立刻考较弟子修为。
而是以一个看似宏大、实则直指核心的问题开篇。
这便是宗师气度,论道,先论“大道”。
林凡神色平静,迎着鬼谷子那仿佛能映照人心的目光,并未立刻回答。
而是提起陶壶,为鬼谷子续上半杯清茶,也为自己斟满。
清亮的茶汤注入杯中,热气升腾,模糊了一瞬两人的视线,随即又清晰。
“前辈垂问,晚辈不敢妄言高见。”
林凡放下陶壶,声音沉稳。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七国并立,源于周室衰微,礼崩乐坏。
百家争鸣,起于思想解放,各寻其路。此乃时势使然,亦为道之显化。”
他没有直接给出判断,而是先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既符合历史认知,又暗含道家“道法自然”的意味。
鬼谷子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继续追问:
“时势如洪流,奔涌向前。
然人立于世,岂能随波逐流?
纵是圣人,亦需‘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林门主既知大势,当明顺势而为、借势而起之理。
不知贵门‘天机’之道,于此洪流之中,如何自处?
又如何……指引门下弟子前行?”
问题更加深入,开始触及宗门理念的核心,也隐隐指向了盖聂、卫庄二人的道路选择。
林凡略一沉吟,并未回避,而是反问道:
“敢问前辈,鬼谷纵横之术,闻名天下。
世人皆言‘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于这纷乱时势之中,纵横之道,又是如何‘观天执天’,指引传人的呢?”
他将问题抛回,既显谦逊请教之意,也是想先听听这位纵横家宗师的核心理念。
鬼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似乎对林凡的反问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欣赏。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苍老的声音在竹厅内缓缓流淌,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在阐述天地至理:
“我鬼谷一脉,承先贤之智,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
所谓纵横,非诡诈权谋之小道,乃审时度势、因势利导之大术。”
他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竹厅,望见了那纷乱的七国疆域、涌动的天下气运。
“其要旨,在于三择。
一择天时:观星辰运行,察四时更替,明阴阳消长。
何时当隐,何时当显,何时蓄力,何时勃发,皆需顺应天时,不可逆势而动。
譬如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武者修行,治国用兵,莫不如是。”
“二择地利:山川形胜,关隘险阻,民风物产,皆为‘地’之利。
善用地利者,能以弱胜强,以少制众。
入山可依险而守,临水可借势而攻,处平原则广积粮、缓称王。
地利非独指山河地理,亦包括所处之位、所拥之资。”
“三择人和:人心向背,君臣贤愚,盟友敌我,皆为‘人’之和。
纵横之术,首重揣摩人心,洞察人性。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合纵连横,无非是聚散人心之力,将分散的‘人’之利,汇聚成可用的‘势’。
善用人和者,一言可兴邦,一策可安国。”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凡身上,语气平和中带着一丝探究:
“此三择,便是纵横之术洞察、运用天下大势之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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