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卿所言,朕岂能不知?” 皇帝缓缓开口,“苏老将军乃国之柱石,苏爱卿镇守北境,劳苦功高。父子亲情,人间至理。朕亦为人子,岂会罔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百官,“然,南境关乎边防安稳,苏爱卿身负重任,岂可轻离?再者,老将军之病,有太医精心调治,朕亦日日挂心,或可转危为安。此时匆忙召苏爱卿回京,若引得南境军民不安,边关生变,岂非因私废公?”
他语气缓和了些:“不过,众卿体恤之情,亦有道理。这样吧,即刻以六百里加急,传朕口谕至南境,将苏老将军病情如实告知苏爱卿,命其可在南境遥为祈福,安心军政。同时,令太医院每日将老将军脉案及用药,抄送一份快马发往南境,让苏爱卿随时知晓父亲状况,稍解忧心。待老将军病情稍稳,或南境确有稳妥之人暂代军务,再议苏爱卿回京探视之事不迟。”
一番话,看似周全,实则仍是拖延与限制。
朝臣们大多听出了皇帝的弦外之音,一时无人再强谏。毕竟,皇帝已经做出了让步的姿态,再逼下去,就是不知进退了。
圣旨和第一批加密的“脉案”以最快速度发往南境。然而,这每日脉案,经过宫中层层过滤与加工,其中真假虚实唯有皇帝与心腹知晓。皇帝要的,就是让苏林霄心急如焚却又得不到确切消息,让他在南境如坐针毡,被动地等待京城的宣判。
消息传到南境都督府时,苏林霄正在与司南卿核对假死药龟息丹和还阳散的详细使用说明与禁忌,以及秘密送往京城的方案细节。
听闻京城来使宣旨及呈上厚厚的脉案抄本,苏林霄与司南卿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一丝意料之中的冷意。
挥退左右,苏林霄快速浏览了这些脉案,冷笑道:“陛下这是给我们出难题了。既要显得仁至义尽,又要牢牢把人捏在手里。爹的病看来效果不错,连御医都看不出破绽,但这也招来了更严密的看守。朝堂上有人为我们说话,怕是也在他预料之外,迫使他做了这番姿态。”
司南卿仔细听着苏林霄复述圣旨内容,沉吟道:“这是缓兵之计,也是试探。看我们是否会因此方寸大乱,主动提出条件,甚至冒险行动。”
“我们的计划……” 苏林霄看向司南卿,“恐怕要调整了。皇帝加强监视,爹娘身边眼线更多,原定的送药和服药时机风险大增。而且,他现在用这种‘通报病情’的方式,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南境军民都看着,我若毫无反应,是为不孝;我若反应过激要求回京,便是无视君命、不顾边防。他这是逼我们在‘孝’与‘忠’之间做选择,无论怎么选,他都有文章可做。”
司南卿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已经开始抽枝的柳树,缓缓道:“或许……我们可以将计就计。他既然允许我们知情,甚至体谅我们担忧,那我们就表现得忧心如焚,但谨守臣子本分。公开场合,你要表现出对陛下恩典的感激,对父亲病情的深切忧虑,同时强调南境职责重大,你相信太医医术,遥祈父亲安康。但在私下,我们的计划要加速,更要借助这股东风。”
她转过身,“皇帝最怕的是什么?是爹真的突然病逝,而你没在他控制下回京奔丧,导致局面失控,或者给你借口脱离掌控。也怕爹一直不死,拖着你,让你在南境心神不宁。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这种心态。”
“你的意思是?” 苏林霄走近。
“让京城的暗线,慢慢加重爹病情危急,让皇帝和御医都感觉到,老爷子可能就这几天了,但又吊着一口气。同时,让我们在朝中的助力,继续委婉施压,强调见最后一面的人伦重要性,但不必强求立刻下旨,而是营造一种再不让见恐生遗憾、于陛下圣名有损的舆论氛围。把皮球踢回给皇帝,让他去纠结、去计算风险。” 司南卿分析道,“而我们这边,你要开始流露出担忧,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孝心与煎熬。但要严格控制南境军政,一切如常,显示你即使忧心,亦不忘职责。”
“与此同时,” 司南卿压低声音,“假死药的输送必须更快送到京城,让爹娘等待时机服药。”
“假死发生后,” 苏林霄接道,“消息传开,皇帝骑虎难下。朝野舆论会逼他必须让我回京奔丧。而他因为人死在他眼皮底下,理亏在先,更难以拒绝,我们回京,便成了顺理成章。”
“不错!” 司南卿点头,“关键在于,服药到我们回京接手的时间差,必须精确计算。”
苏林霄沉默片刻,“就这么办!已是箭在弦上。皇帝步步紧逼,我们若再不反击,父母安危难料,自身亦会愈发被动。”
京城,镇国公府。
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如今被一种沉重的死寂笼罩。
内院正房,药味浓得化不开。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苏老将军,此刻躺在病榻上,形销骨立。多年的戎马生涯留给他一身旧伤暗疾,此番大病更是耗干了他最后的精神气,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只有偶尔睁开时那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还依稀能看出几分昔日的威严。他的呼吸微弱而艰难,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