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市的夏天总是来得特别早。六月的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海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手里捧着一台老式胶片相机,指尖轻轻摩挲着已经磨损的皮革外壳。
相机很旧了,是他和妻子林湾结婚四十周年时,儿子送的礼物。说是复古款,其实功能和当年的胶片相机一模一样。陈海却很少用它拍照,只是常常这样捧在手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今天不同。今天是他八十岁生日,也是林湾离开后的第一个生日。清晨五点,他就醒了,像过去的四十年一样,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身旁的枕头,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陈海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本相册,每一本的封面都贴着标签:“1978-1980”,“1981-1983”...一直到“2019-2020”。他抽出最早的那一本,封面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我们的开始”。
翻开相册,第一页贴着的不是照片,而是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陈海的手指停在票根上,眼神变得温柔而遥远。
那是1978年的夏天,他二十二岁,刚从美术学院毕业,分配到海湾市文化馆工作。一个周末的下午,他独自去看了一场法国电影。电影结束时下起了大雨,他没有带伞,只好在影院门口等待雨停。
“你也在等雨停吗?”
陈海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本包了书皮的书。她的眼睛很大,像两汪清澈的泉水,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有几缕被雨打湿,贴在脸颊上。
“是啊,这雨下得突然。”陈海有些局促地回答。他向来不擅长和陌生人交谈,尤其是面对这样漂亮的女孩。
“我看过天气预报,带了伞。”女孩微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折叠伞,“你要是不介意,可以一起走到公交站。”
就这样,陈海第一次遇见了林湾。他们共撑一把伞,在雨中走了十分钟到公交站。路上,陈海得知林湾在市图书馆工作,比他小一岁,最喜欢的是法国文学和海边日落。
“你手里的书是什么?”陈海好奇地问。
“《小王子》,”林湾把书递给他看,“法文原版的。我大学时学的法语,现在在图书馆负责外文书籍的整理。”
陈海翻开书,扉页上有一行手写的法文:“L’essentiel est invisible pour les yeux.”他看不懂,林湾便轻声翻译:“真正重要的东西,是眼睛看不见的。”
公交车来了,是林湾要坐的那一班。她上车前回头说:“下周六图书馆有法国文学讲座,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说完便红了脸,匆匆上了车。
陈海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消失在雨幕中,手里还拿着林湾忘记带走的那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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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册的第二页,贴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林湾站在海边,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摆,她正回头笑着,阳光在她身后洒下一片金色。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拍的。其实不是真正的约会,只是陈海以“还伞”为借口,约林湾在海边见面。他带上了父亲留给他的老式胶片相机,说要练习人物摄影。
“你不用还伞的,那把伞本来就很旧了。”林湾笑着说。
“那...我请你吃冰棍吧,当作感谢。”陈海从包里拿出两支红豆冰棍,那是他提前买好,用毛巾包着保温的。
他们坐在海堤上,看着潮水一次次涌上沙滩又退去。陈海鼓起勇气问:“我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就一张。”
林湾点点头,起身走到水边。陈海透过取景器看着她,突然发现镜头里的女孩如此美好,让他几乎忘了按下快门。
“你怎么不拍?”林湾回头问道。
“我在等最好的光线,”陈海撒了个小谎,“现在有了。”
快门声轻轻响起,定格了那个夏日的午后。后来陈海才知道,那不仅是他人像摄影的第一张作品,也是他心中永远无法超越的杰作。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陈海讲他学画的经历,讲他最喜欢的莫奈和梵高;林湾讲她读过的书,讲她梦想有一天能去法国,亲眼看看圣埃克苏佩里写下《小王子》的地方。
“你知道吗,”林湾突然说,“我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就像海浪。有些浪花轻轻拍岸就退去了,有些却能改变整个海岸线的形状。”
陈海看着她被海风吹红的脸颊,轻声说:“那你对我,是哪种浪花?”
林湾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把手中的冰棍递给他:“我的快化了,你帮我吃一半。”
多年后,陈海仍然记得那个下午红豆冰棍的甜味,记得海风咸湿的气息,记得林湾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就是从那天起,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想象没有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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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册一页页翻过,记录着他们相爱的每一个重要时刻。有一张是他们在文化馆后院偷偷接吻的照片,是陈海的同事偶然拍下的;有一张是林湾在图书馆整理书籍时,陈海从书架缝隙中偷拍的;还有一张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后和好的画面——林湾背对着他,肩膀还在微微抽动,陈海从身后轻轻抱住她,窗外的梧桐树正飘落着金黄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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