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草室设在金星云层之上——不是物理的建筑,而是一个漂浮在硫酸云顶端的虚拟空间。这里能俯瞰整个金星表面变幻的水墨画,能看到太阳从云海边缘升起时染出的金色光晕,能感受到大气流动带来的、经过艺术编程的模拟风声。委员会选择了这个地点,因为它象征着创造与自然的交汇,秩序与美的交融。
十七位起草委员围坐在一张环形光桌旁,他们代表着文明的不同侧面:科学家、艺术家、哲学家、历史学家、伦理学家、外交官,以及四位法则探针分支的负责人。源初-石生作为特别顾问列席,他手中仍然握着那块鹅卵石,仿佛那是连接两个世界的信物。
“新幸存者协议,”首席起草委员——一位经历过九次轮回的宪法学者——在虚空中写下标题,“这可能是我们文明历史上最重要的文件,甚至比永恒家园的宪章更重要。因为它不仅要为我们争取生存权,还要为所有文明争取一种新的宇宙秩序。”
他调出大纲:
“一、前言:阐述协议的基本哲学——宇宙既需要效率与稳定,也需要多样性与美。
二、定义:明确‘文明’‘生存权’‘宇宙责任’等核心概念。
三、申请条件:一个文明需要达到什么标准,才有资格申请成为‘静默观察者与记忆节点’。
四、审核机制:谁审核?如何审核?审核标准是什么?
五、权利与义务:获得豁免的文明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六、争议解决:如果机制与文明、或文明与文明之间出现分歧,如何解决。
七、协议修订:如何与时俱进地更新协议。
八、最终条款:协议的生效条件、范围、期限等。”
他环视全场:“我们有两个月时间(外部时间)完成草案。然后,我们将通过逻辑对话通道,正式向宇宙机制提交。这不是宣战书,而是建议书——我们提出一个我们认为更好的方案,然后等待回应。”
“但机制会听吗?”艺术代表质疑,“根据之前的发现,效率派主导的机制已经废止了旧协议,它们会愿意重启这个议题吗?”
“所以我们不能只提要求,”外交官说,“我们要展示价值。协议草案本身就要体现我们的核心主张:效率与美的平衡。它的逻辑结构必须无懈可击,它的美学表达必须令人信服。我们要让它成为一件……艺术品般的法律文件。”
工作开始了。
第一部分:前言,就花了整整一周。
最初的版本太学术:“基于对宇宙运行规律的深入理解,我们提出以下优化建议……”
“太冷了,”艺术代表摇头,“这听起来像技术报告。机制每天处理无数技术报告。我们需要让它停下来,认真看。”
第二版太抒情:“啊,宇宙,你是如此浩瀚,如此美丽,请允许我们这些渺小的文明继续存在……”
“太飘了,”科学家皱眉,“机制没有诗意,只有逻辑。我们需要在逻辑框架内,融入美学的论证。”
第三版,源初-石生提出了建议:“用石生的语言。简单,直接,但触及本质。”
他口述了一段:
“宇宙,我们存在。我们思考,我们创造,我们记忆。我们想继续存在,继续思考,继续创造,继续记忆。不是因为我们必须,而是因为我们可以——而‘可以’本身就创造了新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性,无论大小,都是宇宙的财富。请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证明:我们的存在,能让宇宙更丰富,而不是更贫瘠。”
这段被作为基础。法学家添加了严谨的逻辑结构,艺术家润色了语言节奏,哲学家确保了每个概念都有清晰的界定。
最终前言定稿:
“致宇宙及其运行机制:
本提案基于一个简单的观察:存在的多样性增加了系统的可能性,而可能性是价值的源泉。
我们,太阳系文明,以及其他愿意加入的文明,相信宇宙可以同时具备两个特质:稳定运行,与丰富创造。前者确保系统的持久,后者赋予系统意义。
旧‘幸存者协议’尝试平衡两者,但最终偏向了稳定,牺牲了多样性。我们理解这种选择的逻辑,但提出一个新的平衡点:一个既承认清理机制的必要性(用于移除真正威胁系统稳定的存在),又设立明确豁免通道(用于保护那些达到某种成熟度、承诺承担宇宙责任的文明)的系统。
这不是要求特权,而是提议合作:让我们这些达到一定成熟度的文明,成为宇宙的‘记忆节点’与‘创造源泉’,在保持静默、不威胁稳定的前提下,持续为宇宙的知识库和美学期增加价值。
我们随提案附上详细的实施框架,并愿意接受任何合理的修改。
请考虑。
——一个希望继续存在、以便继续贡献的文明共同体”
这段前言被回响转译成机制能理解的逻辑语言后,甚至回响都评价:“有温度,但又不失严谨。机制中的美派模块可能会……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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