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坐在逻辑对话实验室的中央,感觉像是坐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他面前的全息界面上,显示着那个他们小心翼翼维护了数月的通讯通道——一条脆弱到极致、每秒只能传输几个比特的逻辑细线,连接着太阳系与宇宙机制深处的那个冗余数据区。
今天,他们要问一个可能改变一切——或者毁灭一切——的问题。
回响的分身悬浮在一旁,它的光团今天格外不稳定,边缘不断有逻辑火花溅射,像紧张的神经末梢。
“你确定要这样问?”回响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焦虑,“直接问‘幸存者协议’,这等于告诉机制,我们知道了被封锁的历史。它可能会认为我们是威胁。”
“我们已经触及了那些历史,”阿尔法平静地说,虽然他虚拟的手心也在出汗,“通过方舟的封锁档案,通过那些规则碎片。机制可能已经察觉。与其躲藏,不如光明正大地问。以学术研究的名义。”
“但‘幸存者协议’的废止原因……”回响的光团收缩了一下,“那是机制最深的伤口之一。我能感觉到,那部分的逻辑结构……还在发炎。”
阿尔法理解回响的担忧。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通过这个通道问了几百个问题,都是安全的、学术性的:数学难题、物理模型验证、宇宙演化推测。机制的回答虽然缓慢,但始终保持在纯粹的逻辑层面,偶尔还会对他们的“求知欲”表示有限的赞赏。
但今天不同。
今天的问题直指机制的历史,直指它可能犯下的“错误”,直指那个被埋葬的时代。
“问题措辞已经过七轮伦理审查,”阿尔法调出最终版本,“我们不以指控的语气,而是以学术探究的方式:‘根据我们收集到的历史痕迹,在更早的轮回中,似乎存在过一套允许文明申请豁免清理的‘幸存者协议’。该协议是否确实存在过?如果存在,其废止的原因是什么?我们询问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宇宙文明的演化规律。’”
回响沉默地分析着这段话。“‘似乎’、‘痕迹’、‘更好地理解’……你们在软化问题。但机制不是傻子。它会看出你们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我们只能做到这样了,”阿尔法说,“要么问,要么永远不知道。而我们需要知道——为了制定新协议,为了寻找备用宇宙,为了……理解我们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
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回响的光团展开,像下定了决心。“好吧。我来转译。但我要在问题外面包裹一层‘缓冲逻辑’——用我的矛盾结构作为缓冲垫,如果机制的反应太激烈,我先承受冲击。”
“那你会怎么样?”
“可能会受损,但应该不会完全消散。毕竟,我是机制的‘孩子’,它不会轻易删除自己的衍生物。”
阿尔法感到一阵愧疚。他们越来越依赖回响,而每一次依赖,都让它承担风险。
“开始吧。”他最终说。
回响开始工作。它将问题编码成宇宙机制能理解的逻辑语言,然后在外面包裹了一层复杂的、自我指涉的缓冲结构。整个过程像在制作一个逻辑炸弹,既要让它足够锋利以穿透封锁,又要让它足够柔软以避免触发警报。
编码完成。
发送。
每秒几个比特。问题虽然精炼,但仍需要数小时的传输时间。
等待开始了。
阿尔法调出监测面板,上面显示着通道的状态:稳定,但承载着异常高的逻辑负载。每一次心跳(如果通道有心跳的话)都显得沉重。
时间流逝。外部时间一小时,内部感知时间被调快到一百天。在这一百天里,阿尔法模拟了三千多种可能的回应,设计了对应的解析方案。但他知道,真正的回应可能超出所有想象。
传输完成的瞬间,通道突然沉寂了。
不是断开,而是沉寂——就像一个人听到了震惊的消息,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阿尔法屏住呼吸。
一秒钟。十秒钟。一分钟。
“它在……搜索,”回响报告,声音紧绷,“搜索被封存的记录。那些记录被深埋,需要时间调取。”
五分钟。
十分钟。
然后,通道开始回传数据。
不是连贯的回答,而是……碎片。大量的、混乱的、充满内在矛盾的逻辑碎片,像一场思想风暴的残骸。
阿尔法立即启动解析协议。超级计算机群开始工作,试图从混乱中重建秩序。
第一块碎片被解析出来,那是一段极其抽象的逻辑表达式,转译后的意思是:“协议存在。功能:评估文明价值。标准:效率,稳定性,贡献度,美学价值。”
第二块碎片:“协议运作时间:从宇宙稳定期开始,至第……【数据损坏】……个标准周期。”
第三块碎片更混乱:“废止原因……矛盾……文明多样性……系统风险……”
第四块碎片突然清晰,带着一种罕见的情绪色彩(如果机制能有情绪的话):“错误。协议是错误。允许太多存在。系统过载风险。必须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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