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的日子,像一本装帧精美却内容重复的书页,一页页翻过,留下的印记深刻却缺乏新意。唐建科努力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试图从每一次公文撰写、每一次会议筹备中挖掘新的感悟,试图用“静水深流”的道理来说服自己,将那份潜藏的渴望转化为更深沉的积累。
然而,一种比个人瓶颈感更敏锐的直觉,很快打破了他刻意维持的内心平静。这种直觉的来源,是赵建国。
对于唐建科而言,赵建国不仅仅是一位领导,一位恩师,更是一根标杆,一座灯塔。赵建国的情绪状态、行为模式,在唐建科这里,有着比气象仪器更精密的感应。可以说,唐建科对县委办这个小生态的“气候”感知,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对赵建国这座“主峰”的观测。
而最近几天,唐建科清晰地“观测”到,“主峰”的晴空上,笼罩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霾。
最初的信号,细微得几乎让人忽略。
那是一次简单的文稿送交。唐建科将一份需要赵建国签批的文件送到秘书长办公室。往常,赵建国无论多忙,接过文件时,总会抬头看他一眼,或者随口问一句“手头的事忙得怎么样?”,或者就文件内容简短指示一两句。那种关注,是习惯性的,却带着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提点和关怀。
但这一次,赵建国只是“嗯”了一声,头也没抬,目光似乎落在文件上,又似乎穿透了文件,停留在某个虚空的点。他伸手接过文件的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缓。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低气压,连空气的流动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唐建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差别。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文件就离开,而是站在原地,轻声提醒了一句:“秘书长,这是开发区关于重点项目进展的急报,需要您先阅示。”
赵建国仿佛被从某种思绪中惊醒,眼神焦距重新凝聚,看了一眼文件标题,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好,放这儿吧。”语气中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
“秘书长,您……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唐建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带着真切的关心。
赵建国挥了挥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可能就是有点没休息好。你去忙吧。”
那笑容,在唐建科看来,缺乏了往日的温度和穿透力,更像是一个程式化的表情。他不敢再多问,应了一声,轻轻退出了办公室。但心里的那点疑虑,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涟漪。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信号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
唐建科注意到,赵建国眉头紧锁的时候明显变多了。即使在听汇报、主持会议时,他那两道浓眉也常常不自觉地拧成一个“川”字,虽然依旧能精准地抓住关键、做出指示,但那种挥之不去的凝重感,却无法完全掩盖。有一次,在县委一次协调会上,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正在汇报春耕备耕情况,赵建国听着听着,目光竟又一次有些游离,直到旁边的办公室主任轻轻咳嗽一声,他才恍然回神,示意汇报继续。这个小插曲,或许其他人并未留意,但一直密切关注着赵建国的唐建科,却看得一清二楚。
更不寻常的是赵建国的行程安排。以往,赵建国的时间观念极强,各项活动、会议之间的衔接分秒不差。但最近,唐建科两次按预约时间带着文件去他办公室,都发现里面有人,而且谈话时间明显超出了原定时限。一次是县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另一次则是一位穿着朴素、面容愁苦的中年妇女,看上去不像是公务往来。唐建科在门外等候时,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谈话声,语调低沉,似乎涉及什么棘手的事情。赵建国送那位副局长出来时,脸色凝重;送那位妇女出来时,则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低声安慰了几句,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些反常的迹象,让唐建科内心的不安逐渐加重。他知道,以赵建国的性格和位置,能让他如此心事重重、甚至影响到工作状态的,绝不会是小事。是工作上的巨大压力?县里最近似乎并没有特别棘手的突发危机。是身体真的出了问题?可看他强打精神处理公务的样子,又不像单纯的病痛。
唐建科开始有意识地在各种场合收集信息。他变得更加留意办公室同事们的闲聊,留意司机班的动向,留意一切可能与赵建国相关的蛛丝马迹。
这天下午,机会来了。综合科需要一份前段时间主要领导调研活动的详细行程记录,用于存档。这类记录通常由秘书科负责整理,并与赵建国的司机核对具体时间节点。科长刘启明让唐建科去秘书科取一下。
唐建科来到秘书科,正好遇到负责此事的干事小孙在电脑前忙碌。小孙和唐建科关系不错,看到他便抱怨道:“唐哥,你来得正好,这份行程记录还得等会儿,赵秘书长那边最近几天的用车记录有点对不上,司机王师傅那边好像也忙得很,还没空跟我细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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