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青峰镇充满烟火气与浓浓人情味的告别相比,与县委书记陈国良的这次见面,则安排在了一种更为私密、更为正式,却也承载着更深远意味的氛围中。
周日下午,唐建科如约来到县委家属院深处一栋安静的小楼前。这里绿树成荫,少了县委大院的庄严肃穆,多了几分居家的宁静。他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衬衫,轻轻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陈国良本人,他穿着普通的夹克衫,戴着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像是刚从书房出来。
“建科来了,快进来。”陈国良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侧身让唐建科进门,随手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陈书记,没打扰您休息吧?”唐建科将手里提着的一盒品质不错的茶叶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动作自然,“一点心意,您平时熬夜看文件可以泡点提神。”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陈国良嗔怪了一句,但并未真的推辞,目光扫过茶叶,微微点头,“你有心了。家里没什么人,我爱人带孩子回娘家了,正好清静,咱们聊聊。”
房子内部装修简洁雅致,充满书卷气。陈国良将唐建科引到书房。书房很大,两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柜,塞满了各类书籍,政治、经济、历史、文学皆有涉猎。宽大的书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却井然有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茶香。
“坐。”陈国良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沙发,自己则走到茶几旁,熟练地开始烧水、洗杯、泡茶,动作不疾不徐。“尝尝这个,老朋友从福建带来的正山小种,味道还不错。”
没有秘书代劳,亲自泡茶,这是一种将他视为亲近晚辈和得意门生的信号。唐建科恭敬地坐下,腰背挺直,双手接过陈国良递过来的小巧瓷杯。茶汤红亮,香气醇厚。
“从青峰镇过来?”陈国良自己也端了一杯,在唐建科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随意地问道。
“是,上午回去了一趟,和大家告个别。”唐建科放下茶杯,认真回答,“看到镇里发展得很好,大家干劲都很足,心里挺安慰的。”
“嗯,青峰镇的工作,你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张大山也是个实干家,只要路子对,坚持下去,前景不会差。”陈国良点点头,话锋随即一转,目光变得深沉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说说吧,到市委办公厅这两个月,感觉怎么样?”
真正的谈话,从现在开始。唐建科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寒暄,而是陈国良在考察他、引导他。他略一沉吟,没有报喜不报忧,而是选择坦诚地、有重点地汇报:“感觉视野开阔了很多,接触的信息量和需要协调的事务的复杂程度,确实和县里、镇里不在一个层面。工作节奏很快,要求也高,特别是对政策把握的精准度和协调各方的能力,是很大的考验。”
“具体遇到些什么考验?”陈国良吹了吹茶水,看似随意地追问。
唐建科便将开发区扩区规划概算评审引发的波澜,以及常委会上被周明远书记点名询问的情况,简明扼要却又重点突出地叙述了一遍,包括副秘书长李明的微妙试探,财政局赵德海的来访,以及自己坚持原则、按程序协调的处理方式。他没有加入过多主观评价,只是客观陈述事实和自己的应对。
陈国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沙发扶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直到唐建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字字千钧:“李明那个人,在市委办年头不短了,资格老,关系网也复杂。他试探你,不意外。赵德海嘛,管着钱袋子,位置敏感,背后牵扯的利益方不少。你处理得对,在这种事情上,尤其是刚去的时候,严守程序和规矩是护身符,也是试金石。周书记过问,是好事,说明他注意到了这件事,也注意到了你。给你定了调子,也压了担子。”
他抿了口茶,继续以导师的口吻分析道:“清源市的情况,比我们县里要复杂得多。周明远书记是外来干部,雄心大,魄力足,一心想干事,打开局面。但本地盘根错节的关系也不少,市长老孙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作风稳健,有时候和周书记的思路未必完全合拍。下面的常委、副市长们,各有各的山头,各有各的考量。市委办作为中枢机关,身处漩涡中心,看似风光,实则步步惊心。”
这番对市里高层格局的透彻分析,是唐建科在下面完全接触不到的核心信息,让他对所处的环境有了更清醒、更深刻的认识。他凝神静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你年轻,有冲劲,有基层经验,这是你的优势。”陈国良看着唐建科,目光中充满期许,也带着告诫,“但到了市一级平台,光有冲劲不够,甚至光会干事也不够。要讲政治,顾大局,更要懂策略,善权衡。很多时候,事情本身对不对,和这件事能不能推下去,是两回事。你要学会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寻找最大公约数,团结尽可能多的力量,有时候甚至需要必要的妥协和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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