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心思各异的胡永进,唐建科回到办公室,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办公桌上,映出一片明亮。但他的心情却如同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凝重而警惕。胡永进的到来,像是一声清晰的号角,宣告着钱有财的反扑已经进入了更直接、更白热化的阶段。这位退居二线的老领导,更像是一个探路石,或者是一个信号——更强大的压力,恐怕还在后头。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枝叶在微风中小幅度地摇曳。基层工作,远比在机关写材料要复杂、深刻得多。这里不仅有具体的事务,更盘根错节地交织着各种利益和人情关系。每一次决策,每一次行动,都像是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会扩散到意想不到的远方。
“叮铃铃——”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骤然响起,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这串铃声似乎比平时更显急促。
唐建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县里的号码,前缀显示来自县政府办公楼。该来的,终究来了。他稳了稳心神,在电话响到第四声时,从容地拿起了听筒。
“喂,你好,青峰镇唐建科。”他的声音平稳如常。
“建科镇长吗?我,赵金明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低沉,但带着明显官腔的中年男声。果然是分管工商、安监等领域的副县长赵金明。就在前两天,赵金明已经打过一次电话,语气还算委婉地询问过情况,被唐建科用“正在调查,依法处理”挡了回去。这一次,电话直接打到他的办公室,语气也少了之前的迂回,显然情况不同了。
“赵县长,您好!”唐建科立刻回应,语气带着适当的恭敬,“领导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赵金明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建科啊,听说你们青峰镇那个农业示范园项目,最近闹出点动静?抓了几个人?”
“是的,赵县长。”唐建科心知肚明,回答得清晰明确,“有不法分子连续两晚恶意破坏施工设施,性质恶劣。镇派出所及时出警,当场抓获四名实施破坏的嫌疑人。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嗯,维护正常施工秩序是必要的。”赵金明先肯定了一句,这是惯常的说话艺术,先扬后抑,“不过,建科啊,我这边也听到一些其他的声音。涉及到钱有财的钱总……你知道的,钱总是我们县里有影响力的企业家,为县里的经济发展、税收就业是做出过贡献的。现在经济下行压力大,保市场主体、优化营商环境是当前从上到下的重要工作。处理这类问题,一定要慎重,要讲究方式方法,要考虑到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维护好发展稳定的大局。”
这一顶顶“大局”、“营商环境”、“负面影响”的帽子扣下来,分量可不轻。尤其是从分管县领导的口中说出,压力如山般袭来。
唐建科握着听筒,手指微微用力,但声音依旧沉稳:“赵县长,您指示的很对。镇党委政府高度重视营商环境建设,也坚信公平公正的法治环境才是最好的营商环境。对于守法经营的企业,我们一定大力支持;但对于违法行为,尤其是这种蓄意破坏重点项目建设、扰乱经济秩序的行为,如果姑息迁就,那才是对真正守法企业的不公平,才是对营商环境最大的破坏。”
他顿了顿,不给赵金明插话的机会,继续用事实说话:“而且,赵县长,根据我们初步掌握的情况,被抓的嫌疑人已经指认,是受了钱有财老板的助理孙斌的直接指使。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治安纠纷,可能涉及更深层次的问题。如果我们因为涉事企业规模大、有影响力就网开一面,法律的严肃性何在?政府的公信力何在?其他企业会怎么看?群众会怎么看?这恐怕才会真正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
电话那头的赵金明沉默了几秒钟,显然唐建科这番有理有据、立场坚定的话,让他一时难以反驳。唐建科甚至能隐约听到对方加重的呼吸声。
“嫌疑人的口供,有时也未必完全准确嘛。”赵金明的语气透出一丝不快,但还在控制范围内,“建科,你还年轻,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懂得灵活处理。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这件事能不能在镇里层面消化处理?比如,让钱总那边做出足够的赔偿,诚恳道歉,确保以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这样既挽回了损失,也给了企业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体现了我们政府包容审慎的监管态度,有利于化解矛盾,维护团结。毕竟,把事情闹得太大,对谁都没有好处,你说是不是?”
这话已经说得非常直白了,就是要求“私了”,把事情压下去。
唐建科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说情,而是某种意义上的“指令”,虽然披着商量的外衣。如果他此刻退缩,不仅前功尽弃,更会助长钱有财之流的嚣张气焰,以后青峰镇的工作将寸步难行。但直接硬顶一位副县长,后果同样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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