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吟秋第二个登台。
这位西厢赏心楼的娘子舍弃了第一轮用的古筝,也改用琵琶。
只见她指尖轻落,流淌出的却是与花想容截然不同的清冷雅韵,朱唇轻启,唱的是南朝乐府: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
“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
“青荷盖绿水,芙蓉葩红鲜。”
“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
歌声清越婉转,带着书卷气的矜持与闺阁女儿的含蓄,引得一些文士雅客闭目颔首。
赵构也看得津津有味,觉得这节目比后世某音那些只会扭腰劈叉、双手乱甩的‘才艺’赏心悦目多了。
本着“雨露均沾”的原则,他又叫来侍者,给水吟秋也送了一朵金花,管他那么多,先做个记号再说。
于是,当“巫山蔡鸡美,一枚”的七个大字又出现在水吟秋的绢布上时,台下茶客再次哄笑不止。
“噗——!”
“他还来!哈哈哈!”
“蔡兄!你在哪!出来露个脸,让大伙认识认识!”
赵构自然不会理他,身边的韩春松和刘素云却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肩膀直抖。
随着纪清漓清亮的唱诺,渡晚晴随着两个抬着蕉叶古筝的侍女款步登台。
赵构对她始终有些偏爱,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只见她换了一袭淡青襦裙,衬得肌肤胜雪,更显娇美,刚刚站定,目光立刻飘向赵构。
见赵构也在看着自己,她像似被烫到般飞快垂下眼帘,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这欲语还羞、欲看还躲的女儿情态,比之方才花想容的直白妩媚,更撩人心弦,赵构不由得跟着台下茶客大声叫好。
渡晚晴盈盈一礼,落座后轻抚琴弦,微微阖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的忧郁消失不见,换上明媚光彩。
她指尖轻拨,一串活泼的筝音跳跃而出,檀口微张,一曲俏皮的《采莲曲》响起,嗓音宛如新剥的莲子,清甜脆亮: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东边游,西边窜。”
“郎在岸上走,妹在船头看。”
“莲叶遮妹脸,只露眼儿弯......”
她唱得活泼娇憨,方才作诗时的悲怆全然不见,将小女儿家情窦初开、欲说还休的心思唱得活色生香。
唱到“妹在船头看”时,一双美眸脉脉含情的掠向赵构。
唱到“只露眼儿弯”时,竟“噗嗤”一声轻笑出来,眉眼弯成了月牙儿。
那份少女的纯真烂漫,瞬间感染全场,引来一片叫好。
赵构爱的就是这款,既有才又有趣,既不正经,也不放浪,妩媚内敛有情调,正合圣人“中庸之道”。
台上曲风忽然一转,筝音变得缠绵,歌声带着情意:
“莲心彻底红,莲丝扯不断。”
“采莲归去晚,空船载月还。”
“郎若是有心,莫等莲子老。”
“只恐秋风起,吹落并蒂莲......”
唱到“郎若是有心”时,她的眼神配合着歌词的羞涩情态,不由自主的飘向赵构,随即又像是被自己的大胆吓到,飞快的收回目光。
那既大胆又羞涩的复杂情态,将少女怀春的心事演绎得淋漓尽致,挠得赵构心头发痒,恨不得立刻就采了这“莲子”。
但即便如此,赵构还是不敢确定渡晚晴是否真的对自己青眼有加,原因无他,只因自己这身打扮在满堂华贵之中,实在显得太过寒酸。
古人之所以只敬罗衣不敬人,实在是因为那时候什么人就穿什么衣服,一看就知身份地位。甚至有些布料和颜色还专门规定哪些人能穿,哪些人不能穿,穿错了是要犯法的。
就拿蜀锦举例,此时的蜀锦就分土贡锦、官诰锦、臣僚袄子锦、细色锦、八答晕锦、盘球锦、簇四金雕锦、葵花锦、六达晕锦、翠池狮子锦等等等等。
土贡锦是专门上贡给皇室的,臣僚袄子锦用于制作臣僚的官服,细色锦主要面向富商、地主、高级吏员......
除此以外,还有面向小康之家、中小商人的杂色锦,面向小商贩、工匠的粗锦,其中又分各种档次......
赵构的常服全部刺有龙纹,故而他身上的袍子是冯孟照着他的身材,从内侍那里寻来的。
应赵构“低调”的要求,布料是比蜀锦还低一个档次的苏州锦,虽然面料是苏州锦中较好的大锦,但也最多算个中产。
而这南瓦之中,除了赵构这一桌外,无不是穿着各式各样的金锦(将金箔切成金丝或直接用金片与丝线交织)、银锦(银丝与丝线交织)、细色锦。
再搭配各种绫、罗、绸、玉,最差的也穿着云锦外袍。
这便是赵构一直不敢确信渡晚晴对自己青眼有加的原因了。
虽说他是第一次逛勾栏,但前世那些进门笑嘻嘻,出门妈卖批的会所小妹他在省吃俭用下也照顾了几个,不至于把自己当成情圣。
但,他以为只是他以为,若要按高员外以为,事情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高员外今天就是冲着渡晚晴来的,上一轮他可是下了血本,足足砸下一千五百枚花牌,故而一双浑浊老眼一直盯着渡晚晴。
他见度晚晴登台之时,只瞟了自己一眼,其余时间目光总在别处流连,心中便有些不快。
他顺着渡晚晴的目光寻去,看到的却是第三排那衣着寒酸的穷措大!
高员外几次回头,均看见那穷措大对着渡晚晴挤眉弄眼,气得他差点把嘴里仅剩的两颗老牙咬碎。
本来准备只取了渡晚晴初夜的他,瞬间改了主意:
必须将这朵娇花纳入私宅,成为自己的第二十八房姨太,让这穷措大一辈子也闻不着腥!
再将这破落户请来府上,当着他的面,让渡晚晴为自己舔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