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茶室,赵构招呼二女同坐。
渡晚晴亲自执壶,为赵构斟上一盏热茶。
赵构品了口香茗,目光温和的看向渡晚晴,如闲话家常般问起渡晚晴在此居住是否习惯,平日做些什么消遣。
渡晚晴一一答了。
赵构又问渡晚晴日常用度可有欠缺,让渡晚晴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他那现代人特有的平易态度和温和语气,让渡晚晴感动得鼻尖发酸,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哽咽着道:
“奴家风尘蒲柳,出身微贱,蒙公子不弃,如此厚待,感激尚且不及,岂敢再有奢求......”
赵构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怜意大盛,用专对漂亮女人说话的男中音,缓缓道:
“姑娘切莫妄自菲薄,在这光怪陆离的世间,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但我始终相信,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那些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
此言一出,渡晚晴只觉一股暖流涤荡心胸,眼眶发热,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慌忙用帕子去擦,却是越擦越多。
便是那一直静默旁观的冷月仙,听闻此言,眼神也剧烈的波动了一下。
她默默的将手边的一碟精致点心,往赵构的方向轻轻推近了一些。
再次闲谈几句后,赵构想起渡晚晴在花魁比试时所作的那首《高阳台》,其中“血诏空埋,孤臣恨锁寒沙”一句,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神色转为郑重,问道:“渡姑娘,那日听你词中似有无限悲辛,不知姑娘可愿将身世相告?”
渡晚晴闻言,想起对方的种种恩义,心中提防尽去。
她深吸一口气,未语泪先流:“蒙公子垂询,奴家不敢隐瞒,奴家本名柳莺莺,祖籍广州.......”
柳莺莺?赵构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
“家父柳元直...”渡晚晴泪水如断线的珍珠,继续说道,“原是广州转运司转运副使......”
她将六年前父亲因递交血书揭露秦桧女婿王焕恶行,反被构陷下狱,拷打至死,家产抄没,自己年仅十岁便被没入官妓,辗转流落至临安熙春楼的经历,一一说出。
说到伤心处,已是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一旁静坐的冷月仙,听着这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凄惨遭遇,也不禁红了眼眶,偷偷别过脸去,用帕子悄悄拭泪。
赵构在听到“柳莺莺”之名时,心中已是一震。
听到她父亲之名时,猛然想起前几日朝会,刑部与大理寺联名禀奏秦桧余党案情时,确曾提及一位因弹劾秦桧党羽而冤死的广州转运副使柳元直。
刑部禀报其独女下落不明,当时自己还曾下令查找,不想阴差阳错,此女竟被自己无意间救下!
待到赵构听完渡晚晴讲述,心中骂了原主一万句畜生,同时对面前的女子涌起深深的怜惜。
他肃然道:“柳姑娘所受之苦,蔡某感同身受,往事已矣然天道昭昭,姑娘可知,朝廷如今已诛杀巨奸秦桧,其妻兄王焕亦已枭首伏法!”
柳莺莺猛的抬头,泪眼婆娑的看向赵构:“王焕...他也死了?”
秦桧被杀的消息她前些日子就已经听闻,但那王焕的下场她却并不知道。
“千真万确!”赵构肯定道,“令尊刚正不阿,不畏权奸,忠烈之风实令人敬佩!你且放心,我既知晓此事,必为令尊洗雪沉冤,还他一个清白!”
柳莺莺亲耳听得仇人伏诛,又见恩公愿为父亲奔走伸冤,她激动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落如雨:
“公子...公子救莺莺于水火,已是恩同再造,如今更愿为家父伸冤...莺莺...莺莺便是做牛做马,也难报公子恩德于万一......”
说罢,她深深拜伏于地,肩膀耸动,哭得好不伤心。
赵构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柳姑娘快快请起,此乃某家应为之事,何必行此大礼。”
入手处,一双臂膀纤细,犹自颤抖不已,他心中怜意大盛,温言劝道:
“天地尚有盈亏,世事岂无反复?令尊忠直蒙冤,此乃一时之阴霾,如今奸佞已除,朗朗青天在上,沉冤昭雪便在眼前!”
说着,他伸出右手,动作轻柔的替渡晚晴擦泪,柔声道:
“姑娘历此大劫,犹如莲子陷于淤泥,身处至暗,却生出清净莲花,今脱枷锁,正可拭目以待,看这朗朗乾坤,如何还你柳家公道,许你一个自在余生。”
这话深深触动了渡晚晴,她用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望向赵构,眼中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愫。
就连冷月仙听了这些言语,看向赵构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爱慕。
赵构扶着柳莺莺重新落座,随即看向一直沉默的冷月仙,开口问道:
“冷姑娘,不知...你的家乡又在何处?若是信得过蔡某,不妨将心事一叙。”
冷月仙本惯于将一切埋藏心底,从不向外人吐露半分。
但此刻,她被这男子对待渡晚晴的真诚所感动,又见渡晚晴勇敢剖白自身,她冰封的心湖终是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
“奴家本名...田文心...海州人氏,家父是城中书商......”
她的声音起初平静,仿佛在讲述他人故事。
从六岁时海州城破,金兵四处屠戮,父母兄长皆死于非命,自己藏于地窖侥幸逃生,被老仆胡伯救出,一老一少颠沛流离,跋涉千里逃至楚州......
说到露宿城外,遭遇“血手会”强索“平安钱”,胡伯身无分文被活活打死,自己被卖入娼寮,后又几经转卖至临安春风楼,暗中攒钱,托人往楚州府告状,却只等来受托之人被送回的头颅......
说到后来,那强装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住,语带哽咽,泪流满面。
柳莺莺听着这惨痛的经历,感同身受,也跟着珠泪涟涟,紧紧握住冷月仙的手,心中对冷月仙的那点醋意烟消云散,只剩下同病相怜的深切同情。
连侍立一旁的冯益也不禁侧过脸去,偷偷抹了眼泪。
“......胡伯待我恩重如山...却死得那般凄惨......”
冷月仙忽然挣脱渡晚晴的手,朝着赵构直挺挺跪下,平生第一次开口求人:
“公子若有门路,求公子为胡伯报仇!”
喜欢铁血南宋,疯批官家请大家收藏:(www.071662.com)铁血南宋,疯批官家小米免费小说网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