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年九月的曼谷,空气里除了雨季惯常的湿热,还多了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王宫大道沿线,新刷的白色护栏在阳光下刺眼,警察的岗哨比平时多了三倍。来自各国的外交车辆在大道尽头那座新建的“东南亚合作大厦”前停下,车门打开,走下来的人都带着审视的目光。
今天,这里将举行一场改变区域格局的会议——暹罗、缅甸、老挝、柬埔寨四国领导人非正式峰会。没有邀请大国代表,没有西方媒体全程跟踪,只有四支各怀心思的代表团,和一个藏在幕后操盘的主人。
李金唐站在大厦顶层的休息室窗前,看着下面陆续抵达的车队。苏望海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最后修改的协议草案。
“缅甸的奈温将军半小时前才同意删掉第六条第三款。”苏望海低声说,“他坚持要加入‘互相尊重现有边界’的表述,我估计是想借此确认我们对新领土的主权。”
“让他写。”李金唐头也不回,“白纸黑字写下来更好,将来谁想反悔,就是破坏协议。”
“老挝的萨纳尼空亲王比较配合,但他私下询问,是否能获得额外的农业贷款。他们今年稻米歉收,又不敢找北边的邻居。”
“可以给,但要用矿产品开采权做抵押。老挝的锡矿、钾盐,我们需要长期供应渠道。”
“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苏望海顿了顿,“他带了个法国顾问团来,全程说法语,我们的翻译差点跟不上。他提出要在协议里单独加入‘保护文化遗产合作’的条款。”
李金唐终于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西哈努克还是老样子,既要实惠,又要面子。给他加,把吴哥窟和素可泰遗址的联合保护写进去,再承诺派考古队帮助修复崩密列——反正花不了多少钱,还能拉近关系。”
他接过协议草案,快速浏览。这份《东南亚四国经济合作框架协议》厚达四十二页,涵盖了关税互惠、交通互联、农业合作、资源开发、金融结算等八个领域。核心是建立“泰缅老柬经济合作区”,先以四国为试点,后续视情况吸纳其他国家。
表面上是平等合作,实际每个条款都暗藏玄机。
比如关税条款:四国之间工业品关税降低百分之五十,农产品降低百分之三十。看起来公平,但暹罗是唯一有初步工业能力的国家,缅甸的木材、老挝的矿产、柬埔寨的橡胶,都将以更低成本流入暹罗,而暹罗的纺织品、简单机械、化肥,则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三国市场。
比如交通条款:共同修建“中南半岛东西走廊”——一条从缅甸毛淡棉港出发,经泰国曼谷,到柬埔寨西哈努克港的公路网。暹罗负责提供技术和部分资金,其他国家提供劳力和土地。建成后,暹罗将成为半岛物流枢纽。
再比如金融条款:建立四国贸易本币结算机制,减少对美元、法郎的依赖。结算中心设在曼谷,由暹罗国家银行主导运作。
“都安排好了?”李金唐最后问。
“安排好了。”苏望海点头,“签字仪式后是联合记者会,问题都是我们事先审核过的。晚宴菜单避开了所有可能引起宗教或民族敏感的食物。三国领导人的随行人员,我们也‘关照’过了——该送的礼物,该给的便利,不会少。”
李金唐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那就下楼吧。记住,今天的主角是他们,我们是谦虚的召集人。”
签字仪式在上午十点开始。
能容纳三百人的会议厅里,只有四国代表团和少数获准进入的记者。主席台上并排放着四张桌子,四国国旗在背后肃立。
奈温将军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将星闪闪发光。他签字时动作很重,钢笔在纸面上划出沙沙的声音,像在宣泄某种不满。两个月前,他还在为失去湄公河西岸的土地恼火,但现在,缅甸的经济困境让他不得不低头——美国援助减少,苏联贷款条件苛刻,国内的少数民族武装此起彼伏。他需要泰国的市场和过境费,更需要这次峰会的政治象征:缅甸仍是区域重要玩家。
萨纳尼空亲王则温和得多。这位老挝首相穿着传统礼服,签字前还对文件双手合十行礼。老挝是四国中最弱小的,被夹在泰国、越南、中国之间,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颠覆政权。与泰国结盟,至少能获得经济喘息的空间,或许还能借力平衡北边日益增强的影响力。
西哈努克亲王最是风度翩翩。他用一支金色钢笔签字,签完后还举起文件向记者席微笑致意。这位柬埔寨的实权统治者,一生都在大国夹缝中走钢丝:一面接受法国援助,一面与中国交好,现在又把手伸向泰国。他要的是多重保障,是无论世界怎么变,柬埔寨都能存活下去的筹码。
李金唐最后一个签字。他的姿态最轻松,仿佛这只是个普通文件。但当他放下笔,与三位领导人握手时,闪光灯连成一片——这一刻被定格下来:四位东南亚领导人并肩而立,背后是四国国旗,面前是那份即将改变区域经济格局的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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