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大王宫节基玛哈巴萨宫内烛火通明。
这是一次规模极小却决定暹罗命运的会议。长桌一侧坐着普密蓬国王,他身着简单的白色宫廷服,面容在烛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另一侧只有三人:诗丽吉王后安静地坐在国王身边,手握念珠;颂猜秘书长肃立一旁;而王室卫队司令,年过六旬的功·披汶颂堪上将则站在地图前,脸色铁青。
“他侬将军拒绝了最后一次召见。”颂猜低声汇报,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他和巴博将军已经将指挥部移至玉佛寺后的军营,带走了最死忠的两个营。他们说......要战至最后一刻。”
普密蓬闭了闭眼。窗外传来零星的枪声——那是起义军的劝降广播遭到狙击手射击的声音。
“王宫卫队还剩多少人?”国王问。
功上将挺直背脊:“陛下,忠于王室的卫队士兵八百七十三人,军官四十二人。此外,还有约三百名政府军残兵愿意听从陛下调遣。”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是陛下,我们的弹药只够维持二十四小时激战。粮食和饮用水......最多三天。”
诗丽吉王后轻轻按住国王的手臂。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王后,在数月战乱中迅速成熟,她的眼中有着超越年龄的坚毅。
“陛下,”她轻声说,声音却清晰地传遍大殿,“今晨我从侧门出去,去了附近的难民营。那里有三千平民,其中一半是妇女儿童。他们问我,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我问他们想要什么。一个老人说......他说,不管谁赢,只求枪声停下。”
普密蓬握紧了王后的手。
颂猜向前一步,展开一份刚刚收到的电报:“起义军指挥部十分钟前发来最后通讯。他们承诺,只要陛下下令停火,将确保:第一,王室成员人身安全与基本尊严;第二,王宫建筑不受故意破坏;第三,投降官兵按战俘待遇,战后进行公正审判而非集体处决;第四,立即开放人道主义通道,救治伤员,疏散平民。”
“承诺?”功上将冷笑,“那个李金唐的承诺值得相信吗?陛下,我们还可以坚守!只要再坚持几天,国际社会——”
“什么国际社会?”普密蓬突然打断他,年轻的国王第一次在臣子面前提高了声音,“美国大使昨天已经登船离开。英国领事馆前天就降下了国旗。法国人?他们自己还在印度支那焦头烂额!谁会来救我们?谁会为一个已经失败的军政府,赌上自己的利益?”
大殿陷入沉寂,只有远处隐约的炮声。
普密蓬站起身,走到窗边。东方已经泛白,晨曦中的曼谷城到处是残垣断壁,几处浓烟仍在升起。而在王宫围墙外,依稀可见起义军士兵的身影在掩体后移动。
“我十九岁加冕,”国王背对着众人,声音忽然变得平静,“先王陛下临终前对我说:你的王位不是权力,是责任。你要为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负责。”
他转过身,眼中有着决然的光:“这几个月,我看着这个国家在流血。我看着军政府为了权力屠杀异己,也看着起义军用炮火摧毁城市。无论哪一方,都在以‘拯救暹罗’的名义,摧毁暹罗。”
“陛下——”功上将还想说什么。
“够了。”普密蓬抬手制止,“我是国王。也许很快就不再是了。但在我还有这个头衔的时候,我要做最后一件事。”
他走向书案,铺开一卷御用金笺,提起沉重的黄金御笔。
“记录我的命令。”
颂猜立即展开记录簿,功上将单膝跪地,诗丽吉王后站起身,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第一,”普密蓬一字一句,笔尖在金笺上划过,“以暹罗王国第九世国王普密蓬·阿杜德之名,命令王宫区域内所有武装力量,于今日上午八时整,停止一切敌对行动,放下武器,有序撤离战斗岗位。”
功上将猛地抬头:“陛下!他侬将军他们不会服从的!”
“所以有第二条。”普密蓬没有停笔,“任何拒绝执行此命令的部队,将不再受王室庇护,不再被视为王**队。他们的一切行为,与王室无关。”
这话说得极重。意味着他侬和巴博的残部将成为孤军,连最后一点“为王室而战”的名义都将丧失。
“第三,”国王继续书写,“开放王宫东门与北门,设立平民疏散通道。由王室卫队负责维持秩序,起义军不得进入王宫范围。”
“第四,我本人将在今日正午,通过王室电台向全国发表讲话。”
写完最后一句,普密蓬放下笔,从手指上褪下一枚翡翠戒指——那是先王传下的信物之一。
“功上将。”
“臣在。”老将军声音沙哑。
“你持此戒,前往起义军指挥部,面见李金唐。告诉他,王室接受谈判提议。但在我发表讲话之前,起义军不得进入王宫核心区。这是底线。”
功上将双手接过戒指,那翡翠在烛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泽。他深深看了年轻的国王一眼,这一刻,他在这位自幼看着长大的君主眼中,看到了某种超越年龄的、近乎悲壮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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