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当时正在查看府中的账册,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就在这时,心腹丫鬟悄步进来,屏着呼吸,将偷听到的王奶娘与三娘那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回了上来。
“啪嗒!”
周夫人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抖,一道刺目的红痕狠狠划过了账本上整齐的数字。
她脸色瞬间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混杂着惊怒和后怕的寒意直冲头顶。
“混账!这个老货!” 她厉声咒骂,“竟敢如此撺掇姑娘。”
“这些阴私手段,是能摆在明面上说的吗?她这是想把三娘往死路上推,把整个周家往火坑里带。”
她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气,指尖冰凉,陷入了沉思。
这王氏平日里看着还算老实本分,对三娘也尽心,没想到内里竟是这般目光短浅、心思不正。
她那些话,哪里是在帮三娘?
分明是撺掇着三娘去行那等轻狂孟浪、自降身份之事。
什么投其所好,什么打探行迹,这都是宫里头最忌讳、最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一旦被人察觉,一个窥探储君、意图不轨的罪名扣下来,三娘还没进宫,名声就先毁了,将来如何在东宫立足?
若真信了这老货的邪,带着这些歪心思和这么个搅事精入宫,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决不能让王氏跟着三娘进宫。
周夫人瞬间下定了决心,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
女儿身边近身伺候的人,必须干干净净,安分守己,懂得规矩和本分。
绝不能有这种自作聪明、煽风点火、妄图借着主子攀高的祸害。
一个深埋心底多年的恐怖记忆,在此刻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让她遍体生寒。
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隔房一位出嫁的堂姑,其夫家嫡支卷入了当时惨烈的夺嫡之争。
失败的消息传来那天,官兵如狼似虎地围了堂姑家的府邸,那明晃晃的刀枪,家眷奴仆凄厉的哭喊,被强行拖走时绝望的眼神……
她躲在母亲身后,吓得浑身发抖。
虽然后来得知,因堂姑夫家与那获罪的嫡支勉强出了五服。
加上她那位曾为先帝老师的祖父豁出老脸去求情,先帝格外开恩,只斩了嫡支首脑,堂姑一家算是旁支,侥幸逃过死罪。
但也被判了流放千里,并且罚没家产,三代之内不许科举入仕。
好好一个家族,顷刻间崩塌离析。
她至今仍记得堂姑被押走前,那空洞死寂的眼神,和曾经锦衣玉食的一家人,转眼间沦为阶下囚的凄惨。
那是她童年最深的噩梦之一。
如今,她的丈夫、她的女儿,竟然也要走上这条险路。
可她不是堂姑,周家更非皇亲国戚,一旦出事,谁能去求情?
她的祖父早已作古,周家在京城并无那般深厚的、足以在谋逆大案中转圜的根基。
到时候,等待周家的,只会是比堂姑家更凄惨百倍的下场。
浮尸百里,抄家灭族。
这血淋淋的往事,如同警钟在她心中疯狂敲响,让她处理王氏的决心更加坚定,不容丝毫转圜。
接下来的几天,周府表面维持着往日的宁静,内里却暗流涌动。
周夫人先是借着整顿家务、需要得力人手的由头,将王氏调离周三娘身边几日,派去清点库房旧物。
后又以关心老仆身体为由,不动声色地请来相熟的大夫为王氏诊脉。
“夫人,王妈妈年纪大了,操劳多年,身上有些陈年旧疾,气血也有些亏虚,需要好生静养,不宜再过度劳心劳力。”
大夫得了暗示,斟酌着词句回禀。
周夫人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这才找来了周三娘。
“三娘,”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自然,“王氏在你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年纪大了,身上旧疾复发,大夫说需得好生静养。”
“我想着,不如放了她身契,再赠她一笔银钱,让她回乡荣养,也好安度晚年,全了你们主仆一场的情分。”
周三娘闻言一愣,随即激动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娘亲,奶娘身子一向硬朗,前几天还好好的,何来旧疾复发之说?”
“是不是……是不是有人在您跟前说了什么?”
她心中又惊又怒,隐隐觉得此事定与那日她与奶娘的私语有关。
周夫人凝视着女儿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心中五味杂陈。
周三娘对王氏有很深的依赖,王氏那些话,恐怕也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但也正因如此,才更不能留这个祸害。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三娘,这是为你好,也是为她好。”
“宫中不比家里,规矩大,是非多,你身边的人必须精挑细选,个个都得是稳妥可靠的。”
“王氏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观念也旧了,将来入了宫,反倒会成为你的拖累,甚至给你惹来祸事。”
周三娘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带着哭腔道:“娘亲,奶娘自小照顾我,她待我如亲生,我离不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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