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日,冬至。
寅时三刻,天还墨黑如漆,整座宫城仍在沉睡,楚昭宁却已被宫女轻声唤醒。
她迷迷糊糊地从暖衾中坐起,只觉得寒意扑面,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殿中烛火已亮起,四五名宫女捧着盥洗用具与礼服静候在一旁,仪容整肃,鸦雀无声。
今日的礼服格外隆重,青罗翟衣上用金线绣出繁复的翚翟纹,衣领和袖口镶着银狐毛,腰间系着金玉带,悬挂瑜玉双佩。
头上戴着九翚四凤冠,珍珠宝石缀满冠身,华美非常,却也沉重异常。
楚昭宁刚被扶起来站直,脖子就忍不住往下一坠。
她伸手扶了扶冠两侧,忍不住轻声问正在为她整理冠饰的玉簪“这冠有多重?”
玉簪抿嘴一笑,手上调整珠花的动作却未停:“回娘娘,约莫三斤六两。这是太子妃规制的礼冠,今日大典,必得如此打扮。”
楚昭宁暗暗叫苦,三斤六两,顶在头上整整一天,简直是种刑罚。
辰时初,梳洗好的太子等候在嘉德殿。
他今日穿着太子衮服,玄衣纁裳,绣着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九章纹。
庄重华贵,衬得他本就俊朗的容貌更添几分威仪。
内侍低声通报太子妃已到。他抬眼望去,只见楚昭宁正缓缓步入殿中。
她步履沉稳,衣袂轻摆,冠上珠翠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光华。
那一瞬,太子的眼中不由掠过一丝惊艳。
他朝楚昭宁走近几步,唇角微微扬起:“这朝服很合身。”
他稍作停顿,又轻声补了一句,“今日流程冗长,辛苦你了。”
楚昭宁微微屈膝行礼,笑道:“殿下言重了。只盼不要失礼才好。”
“不必担心,跟着孤做便是。”太子似是看穿了她的不安,温声安抚道,“走吧,该出发了。”
宫外仪仗早已准备就绪,龙凤旗幡、金瓜钺斧,排列整齐,肃穆非常。
楚昭宁跟着太子登上车辇,忍不住又扶了扶头上的凤冠。太子瞥见她的小动作,唇角微扬,却体贴地没有点破。
辰时二刻,帝御驾至,钟鼓齐鸣,仪仗启行。
皇室亲眷与文武百官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向着城南郊坛缓缓行进。
钟霖骑马随行在文武百官队列中,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街道两侧。
百姓早已闻讯而来,挤在禁军组成的人墙之后,喧哗声、欢呼声、小儿的哭闹声和商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
扑面而来的是喧嚣而浓烈的人间烟火气。
他却无心感受这热闹,只警惕地审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风险的角落。
今日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楚昭宁与太子同乘一辇,跟随在帝后的玉辂之后。
她端正坐着,目光却不由自主透过纱帘望向外面。
长安大街两侧人山人海,百姓踮脚张望,都想一睹天颜。
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父亲,宁国公。
宁国公身着明光铠,外罩御赐蟒袍,腰佩长剑,正在威严地指挥禁军布防。
寒风中,他呵出的气息凝成白雾。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忽然转头望来。
父女二人视线在空中相遇。
那一刹那,宁国公眼中锐利迅速褪去,闪过一丝温和与骄傲,甚至嘴角都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恢复威严神态,转身继续指挥,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楚昭宁的错觉。
楚昭宁却觉得鼻尖猛地一酸,急忙垂下眼睫,怕被人看见瞬间泛红的眼眶。
她好像…已经离家好久了。
车驾行至长安大街中段,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远处隐约传来喧哗声,人群骚动如潮水般漫过街道。
太子微微蹙眉,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怎么回事?”
他正要派人前去查看,却见一骑快马疾驰而来。
马上侍卫利落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殿下,前方百姓因拥挤发生推搡,阻塞道路,承恩侯和宁国公已带人前去处理。”
楚昭宁闻言,不由紧张地攥紧了衣袖。
若是耽误了祭天的吉时,可是大大的不祥之兆。
到时不知三皇子一派又会编排出怎样丧心病狂的谣言。
太子却神色镇定,只微微颔首:“有楚公和钟侯在,无妨。”
但从他紧握的双拳中,还是能看出他的紧张。
此时此刻,前方街道上,混乱正在蔓延。
由于围观百姓过多,前面的人群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不断向前拥挤。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险些摔倒。
那妇人姓王,丈夫在京郊种地,今日特地起了个大早,带着五岁的儿子来看皇帝仪仗。
她情急之下拉住了前面一个人的衣襟,那人穿着体面,像是城西布庄的张老板。
张老板今日原本心情甚好,特意穿了新做的缎面长袍,想着或许能远远地瞧见皇上一眼,回去也好吹嘘一番。
被猛地一拉,他以为是遭了贼人袭击,下意识挥手推拒:“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窃。”
这一推搡立刻在密集的人群中引起了连锁反应。
王妇人怀中的孩子受惊大哭,她自己也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又撞到了身后的李老汉。
李老汉今年六十有二,儿子在军中当差,他独自一人前来,本想一睹皇家威仪,没想到被人这么一撞,老骨头差点散架。
“踩到人啦!”不知谁喊了一声,恐慌顿时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瞬间就有数十人失去平衡,惊呼声、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
有人被踩到了脚,疼得直跳。
有人被推得撞到身边的人,下意识反击。
几个孩童被吓得大哭起来,更添混乱。
“别推了,要出人命了。”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高声喊道,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喧嚣中。
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手忙脚乱地想护住自己的耙子,却被涌动的人潮推得东倒西歪,鲜红的糖葫芦撒了一地,很快被踩得稀烂。
小贩心疼得直跺脚,那可是他借了钱才置办起来的货啊。
眼看生计无着,他几乎要哭出来。
人群骚动,阻塞了整条街道,皇帝的仪仗被迫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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