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赌倒计时
七月流火。
光明片区改造项目指挥部设在原街道办事处的三楼,窗户大开也抵不住燥热。沈国梁摘下安全帽,后脑勺的头发被汗水浸得贴在头皮上。桌上摊着施工进度图、材料清单、劳务合同,还有一杯泡到发白的茉莉花茶。
“沈总,文华创投的快递。”赵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厚厚的文件袋。
沈国梁擦汗的手顿了顿。自打上个月拒绝孙正明的控股要求后,文华那边就安静得反常。这种安静,比明刀明枪更让人心里发毛。
文件袋里是三份装订整齐的材料。第一份是《对赌协议履行情况告知函》,第二份是《股权回购通知书(预备)》,第三份是律师事务所出具的《律师函》。
白纸黑字,透着凉气。
“经核算,胡同社区发展有限公司自协议签订之日起至今,累计实现净利润人民币180万元。根据对赌协议约定,剩余期限8个月需完成净利润120万元,即月均15万元以上。若未能按期达成,文华创投有权要求按投资本金200万元加年化12%利息一次性回购全部股权,或启动强制收购程序……”
沈国梁逐字读完,手心里的汗把纸角浸软了。
“沈总?”赵明见他脸色不对。
“没事。”沈国梁把材料扣在桌上,起身走到窗前。楼下,光明片区的老楼在脚手架包裹中露出斑驳的墙体。这个项目合同额3200万,按进度能提前拿到30%预付款,可流程卡在区财政评审,已经拖了半个月。
垫资压力像块石头压在胸口。
徐雅君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沈国梁扶着窗框的背影。她手里拿着财务报表,脚步放轻了些。
“徐总来了?”沈国梁没回头。
“月度经营数据出来了。”徐雅君把报表放在桌上,瞥见那叠文件,眼神沉了沉,“文华发难了?”
沈国梁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平静:“按协议办事,算不得发难。咱们自己签的字,就得认。”
徐雅君翻开报表:“七月数据不错。工具箱销售额45万,电商部85万,服务队承接了两个小项目,入账32万。毛利算下来有98万,扣除各项费用、人员工资、李婶他们的分成,净利润……”
她顿了顿:“31万。”
“单月够了,累计还差89万。”沈国梁坐下,端起凉茶喝了一大口,“问题是片区项目。800万垫资,银行授信还没批下来。要是这钱压着,后面几个月现金流吃紧,利润就难说了。”
徐雅君沉默片刻,从公文包里取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我这几天联系的几个潜在投资方。万科旧部现在有支社区发展产业基金,国企背景,重点投民生类项目。我跟他们负责人聊过,对咱们的模式很感兴趣。”
沈国梁接过来看。基金规模5个亿,管理方是某大型国企旗下的资管公司,投资方向明确写着“老旧小区改造”“社区服务创新”“非遗传承产业化”。
条件也比文华温和:不要控股权,不签对赌,甚至接受“利润反哺社区”的条款。
“他们能投多少?”沈国梁问。
“初步沟通是500万到800万,占股10%到15%。”徐雅君说,“但有个前提——需要咱们先把文华的对赌危机解决掉。没有投资人愿意接盘这种悬着剑的项目。”
沈国梁盯着文件上的国企logo,久久没有说话。
窗外传来施工机械的轰鸣。刘强在楼下指挥工人卸货,吆喝声穿透热浪传上来:“左边!左边抬高!小心瓷砖!”
“徐总。”沈国梁忽然开口,“你说,咱们要是接受了这笔钱,跟当初接受文华的投资,有什么本质区别?”
徐雅君怔了怔。
“都是拿钱,都是让渡股权,都是让人家来分咱们的利。”沈国梁把文件推回去,“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这家的吃相好看点,不要控股权。可本质上,不还是把胡同当个项目、当个资产在运作吗?”
“沈总,企业要发展……”
“我知道要发展。”沈国梁打断她,语气却并不急躁,“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发展就一定得靠外来资本。咱们工具箱一个月卖45万,电商85万,服务队32万,加起来160多万的流水。扣掉成本,养得起现在这几十号人,还能给胡同反哺。”
他站起来,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踱步:“光明片区这个项目,做完能有300来万利润。手艺角马上要升级工坊,李大强说电商还能再翻一番。咱们一步一步走,踏踏实实干,怎么就非得让人拿钱逼着跑呢?”
徐雅君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资本杠杆”“规模效应”那些词。她在万科干了十几年,那些道理滚瓜烂熟。可看着眼前这个55岁、头发花白、心脏病刚犯过一次的男人,那些道理忽然变得很轻。
手机震了震。
沈国梁看了眼屏幕,脸色微变。是孙正明发来的微信——自从控股谈判破裂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联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