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的“天使投资”与小苏的“田野迷惘”
四月中旬,胡同里的海棠花开了,粉白一片。赵明却无心赏花,他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封邮件,手心冒汗。
邮件来自“创投圈”——一个知名的早期投资社区。标题很直接:“对‘胡同记忆’项目的投资意向”。发件人署名“徐天宇”,头衔是“天际资本合伙人”。
赵明认识这个名字。徐天宇,三十五岁,清华毕业,斯坦福MBA,投资过三个独角兽公司,是创投圈的新锐。他怎么会注意到自己这个小项目?
邮件内容很简洁:“赵先生,关注‘胡同记忆’已久。项目有独特的社会价值和文化洞察。是否有兴趣聊聊?我可提供百万级天使投资,占股不超过20%。”
百万级。20%股权。这意味着,徐天宇对项目的估值是五百万。
而公司内部对数字化平台的估值,才八十万。
巨大的差距,让赵明心跳加速。他第一个念头是告诉沈国梁,但手指放在鼠标上,又停住了。
如果接受投资,他就可以把“胡同记忆”独立出来,成立自己的公司,自己做CEO。不用再听陈默的产品规划,不用再按周婷的财务制度,不用再考虑公司整体的战略平衡。
他可以全力做自己想做的东西——把胡同的故事,北京的记忆,用最酷的科技呈现出来。VR、AR、元宇宙……那些在深夜迸发的灵感,终于可以实现了。
但另一个声音在问:那胡同呢?合作社呢?那些把他从待业青年培养起来的人呢?
正犹豫着,小苏敲门进来。她抱着一摞访谈记录,眼圈发黑,明显又熬夜了。
“明明,帮我看看这段口述史的编码分类……”话说到一半,她注意到赵明的脸色,“你怎么了?”
赵明把邮件给她看。小苏看完,沉默了很久。
“你怎么想?”她问。
“我不知道。”赵明苦笑,“小苏,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小苏放下记录本,坐到他对面。窗外的海棠花瓣被风吹进来,落在键盘上。
“我这几天,也在纠结。”她轻声说,“我的导师给我发了邮件,说我的论文初稿被《社会学研究》录用了,编辑部建议我继续深造,可以推荐我去伦敦政经读博士。”
赵明一愣:“那……恭喜啊!”
“恭喜什么?”小苏摇头,“如果去读博,就要离开胡同,离开这里的一切。可如果不走,我就是个社区工作者,学术圈不会认可我的‘实践研究’。”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挣扎。
“记记得咱们刚认识的时候吗?”小苏忽然说,“你整天打游戏,我整天看书,都觉得对方活得没意思。可现在,你成了技术骨干,我成了‘行动研究者’。我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但这个位置……好像又不那么牢固。”
是啊,不牢固。在公司里,他们是员工,要服从管理;在学术上,他们是“业余选手”,不被正统认可;在胡同里,他们是“外来者”,虽然被接纳,但根不在这里。
“要不要……去问问沈奶奶?”小苏提议。
沈墨正在手艺角教几个孩子写毛笔字。见赵明和小苏来,她放下笔,擦了擦手。
“两个年轻人,愁眉苦脸的,怎么了?”
赵明把邮件的事说了,小苏也说了读博的纠结。沈墨听完,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来这个胡同吗?”
两人摇头。
“我儿子在国外,接我去养老。住了一个月,我受不了。”沈墨笑了,“那种生活,太干净,太安静,太……没烟火气。我就想,人老了,到底要什么?是干净的房子,还是热闹的人心?”
她指着窗外:“你看李婶,腌一辈子咸菜,手都糙了,但她每天笑呵呵的。为什么?因为她的手艺有人欣赏,她的价值被看见。王奶奶也是,剪一张纸,有人夸,她就高兴。人活着,不就图个‘被需要’吗?”
赵明和小苏若有所思。
“你们现在,就是被需要的人。”沈墨看着他们,“胡同需要你们的技术和研究,公司需要你们的才华和干劲,居民需要你们带来的新东西。这种‘被需要’,是多少钱、多少学位都换不来的。”
“可是沈奶奶,”赵明说,“如果接受投资,我能把项目做得更大,让更多人看到胡同的故事……”
“那胡同呢?”沈墨反问,“项目做大了,搬去CBD了,跟胡同还有关系吗?那些故事,脱离了这片土壤,还是原来的味道吗?”
赵明愣住了。
“还有你,小苏。”沈墨转向她,“去伦敦读博士,学一堆理论,回来还能蹲在胡同里,听老人拉家常吗?学术圈认可的是论文,但胡同认可的是真心。你要哪个?”
小苏低头,看着手里的访谈记录。上面是王奶奶讲她父亲在文革时,把剪纸样子藏在炕洞里,半夜偷偷剪的故事。这种故事,在学术论文里,可能只是一段“口述史料”,但在胡同里,是一个家庭的记忆,是一代人的坚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