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衍九寰 第209章 初转法轮（上）

妙音谷的七日，在一种近乎凝滞的静谧与日益增长的期盼中悄然流逝。谷中景象与初至时并无太大变化，清溪依旧潺潺，鸟鸣依旧清脆，草木依旧葱茏，但一种无形的、难以言喻的氛围却已然不同。那是一种被某种宏大意志注视并祝福过的安宁，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更加澄澈，吸入肺腑，竟有涤荡尘虑之感。

宁休的伤势已彻底痊愈，甚至因祸得福，文宫之内文气充盈精纯，更胜往昔，隐隐有突破桎梏之象。他每日除了协助石磊等人打理临时居所，更多时间便是独自静坐，回味那日圣安林中见证的诸相，心中波澜起伏，既有对夏衍成就的无上欣慰，亦有对这条前所未有之“道”的深深思索。他明白，自己虽非此道中人，但作为最亲近的见证者与护持者，其命运已与此道紧密相连。

石磊等几位白石村青壮，则是在敬畏与懵懂中，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虔诚，忙碌着。他们清理出谷地中央一片较为平坦的草地，搬来平整的石块权作坐席，又小心翼翼地从山林间采来些野花鲜果，虽简陋，却也尽力布置得庄重些。他们不清楚“宣**理”究竟是何等光景，但“老师”吩咐之事，必是顶顶重要的。

婉娘不在此处，她与几位老者及幼童留在了哑泉山谷，这是早已议定的分别。想到婉娘，宁休心中不免掠过一丝怅惘，但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与决然。

妙光王佛（夏衍）这七日则深居简出，大多时间静坐于他选定的一处面向溪流的平滑巨岩之上。他并未显露任何神通，只是寻常的静坐，气息与整个山谷乃至更广阔的天地融为一体。时而，他会睁开眼，目光温和地掠过忙碌的众人，掠过嬉戏的鸟兽，掠过流淌的溪水，眼神中充满了洞察与悲悯，仿佛在审视着构成这世间苦乐的一切细微因缘。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盏悄然点亮的明灯，虽不耀眼，却持续地散发着安定与祥和的力量，让谷中的生灵都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第七日，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山峦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与东方悄然升起的皎洁明月形成了奇妙的呼应。谷中光线柔和，晚风微凉。

众人已按吩咐聚集在那片平整的草地上，依照长幼序列，安静地坐在石头上。除了宁休、石磊等七人，还有这几日偶尔在谷外活动时，因缘际会下引入谷中的三位饱受战乱之苦、濒临绝望的流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却带着一丝死里逃生后对“传说中圣人”的卑微期盼。共计十人，这便是佛教最初的信众，未来的根基。

妙光王佛自巨岩上缓缓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众人面前。他并未登上什么高台，只是随意地坐在了众人对面的一块较低矮的青石上，姿态平易近人。月光与尚未完全褪去的霞光交织，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辉，使他看起来既真实又带着几分超然物外的神圣。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十张面孔，看到了宁休眼中的睿智与探寻，石磊等人眼中的忠诚与懵懂，以及那三位流民眼中的苦难与希冀。他并未立刻开口，而是让一种深沉的寂静在众人之间蔓延。这寂静并不压抑，反而像一片宁静的湖泊，映照出每个人内心的波澜。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直接在心底响起，带着一种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今日邀诸位在此，非为讲经说法，亦非传授神通术法。”他的开场白出乎意料的平实，“只因这些时日，我于静中观照，见众生沉沦苦海，不得出离，心生悲悯。亦见诸位，或历尽磨难，或心怀善念，与此法有缘。故愿将我所悟得的一条离苦得乐之路，与诸位分享，如同旅人指路，告之前方或有清凉之地。”

他顿了顿，继续以最浅显的比喻说道：“世间众生，自出生以来，便如身处一间黑暗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磕碰跌撞，难免伤痛。又如同行走于漫漫长夜，不知方向，心生恐惧。我们所能感知的这个世界，充满了种种不如意事，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这些，便是‘苦’。”

他没有使用任何高深术语，只是将人所共知的痛苦，清晰地指了出来。那三位流民闻言，想起自身遭遇，不禁黯然神伤，默默垂泪。石磊等人也回想起村毁人亡的惨剧，面露悲戚。连宁休也微微颔首，儒家虽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对个体生命的无常与痛苦，亦有深刻认知。

“那么，这苦从何而来？”妙光王佛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引导思考的力量，“并非天降灾祸，亦非神只惩罚。这苦，如同种子生根发芽，需要土壤、水分、阳光。这土壤，便是我们内心种种的执着、贪爱、嗔恨、愚痴。我们执着于‘我’，执着于‘我的’，贪求快乐，厌恶痛苦，被无明遮蔽，看不清事物的真实面貌。由这些执着贪爱，便造作了种种言语行为（业），如同给苦的种子浇灌，使其生长蔓延，这便是‘苦的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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