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州城的晨雾裹着硝烟味,在垛口间缓缓流动。凌云站在西城墙的箭楼里,看着李嵩带着民壮往城墙上搬运石块。那些百姓大多是些面黄肌瘦的汉子,有的还拄着拐杖,却把石块抱得紧紧的,额头上的青筋在晨光下突突跳动。
“凌先生,您看这投石机怎么样?”李嵩抹了把汗,指着刚组装好的器械。那是用拆下来的房梁和缴获的鞑靼弓弦搭成的,投臂上还缠着几圈粗麻绳,看起来简陋却透着股蛮力。
凌云走过去,试着扳了扳投臂。木头发出“咯吱”的呻吟,却没断裂。“射程能到百丈吗?”
“差不多!”李嵩拍着胸脯,“老张的大徒弟带着铁匠铺的人改了一夜,说比狼山嘴那台劲大!”他忽然压低声音,“就是……石头快不够了,城里能拆的都拆了,连城隍庙的石碑都被民壮们撬来了。”
凌云望向城内,低矮的屋顶间露出半截断裂的石碑,上面“风调雨顺”四个字被砸得模糊不清。他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画着个奇怪的装置:“让铁匠铺按这个做,用铁链把五块石头串起来,投出去能砸出更大的坑。”
这是他根据现代集束炸弹的原理画的简易图纸,铁链能让石块在空中散开,覆盖面比单块石头广三倍。李嵩看得眼睛发亮,抓过图纸就往城下跑,草鞋踩在结冰的台阶上,差点滑倒。
箭楼里只剩下凌云一人。他靠在冰冷的箭窗上,望着城外的开阔地。昨夜鞑靼人的营帐又往前挪了半里,篝火的灰烬在晨风中扬起,像撒在地上的芝麻。最远处的高地上,隐约能看到新竖起的了望塔,黑黢黢的像根刺,扎在应州城的咽喉上。
“凌先生。”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王大人的亲兵,手里捧着个食盒。“大人让小的给您送些早饭,还说……让您吃完去趟总兵府,有要事商议。”
食盒里是两个白面馒头,一小碟咸菜,还有碗热粥。在粮草紧缺的应州城,这已是难得的丰盛。凌云拿起馒头,忽然想起年轻亲兵啃着掺沙麦饼的样子,便把馒头包好,塞进怀里:“知道了,这就去。”
总兵府的书房里,王大人正对着地图发愁。案上的茶盏早已凉透,旁边堆着几封火漆封口的信件,上面都盖着“大同卫”的印。看到凌云进来,他揉了揉眉心:“你来了,看看这个。”
信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急着写就的,内容却让凌云的脸色沉了下来——大同卫的援军被朝廷勒令停在半路,理由是“谨防鞑靼诱敌”,落款是内阁首辅的名字。
“又是那帮文臣!”王大人一拳砸在案上,墨砚翻倒,黑汁溅了地图满身,“他们懂什么!应州城快撑不住了,再不来援军,咱们这点人迟早要被鞑靼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凌云捡起信纸,指尖捏得发白。他知道明朝的党争,却没想到会荒唐到这个地步。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后方的官员却在勾心斗角,用士兵的性命做筹码。
“大人,”凌云将信纸放在案上,“援军靠不住,咱们只能靠自己。”他指着地图上的护城河,“把冰凿开,灌进桐油,等鞑靼人攻城时,点火就能形成火墙。”
“早就凿了,”王大人苦笑,“可桐油只剩两桶,烧不了半个时辰。”
“那就用粪水。”凌云的声音很平静,“把城里的粪水收集起来,煮滚了往城下泼,比滚油还管用。”
王大人愣了愣,随即抚掌道:“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这法子虽糙,却能让鞑靼人的铠甲变成累赘!”他立刻喊来亲兵,“传我命令,让各坊百姓把粪水都送到西城墙下,越多越好!”
亲兵领命而去,书房里暂时安静下来。王大人给凌云倒了杯热茶:“说起来,还没谢过你鹰嘴崖那一枪。左贤王的旗手一死,鞑靼人的锐气挫了大半,至少能让咱们多撑两天。”
“大人过奖了。”凌云捧着茶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只是……弹药已经耗尽,下次再遇骑兵冲锋,我怕是帮不上忙了。”
王大人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应州卫先锋”腰牌上,忽然道:“我已上书朝廷,为你请功。若能守住应州,至少能封个千户……”
“大人,”凌云打断他,“我不求功名。”他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只想让城里的百姓活下去。”
王大人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好一个‘活下去’……这世道,想活下去,太难了。”他从案下抽出个小盒子,推到凌云面前,“这个给你,或许用得上。”
盒子里是把短铳,黄铜枪管刻着细密的花纹,枪身上嵌着块翡翠,一看就不是凡品。“这是去年缴获的葡萄牙火铳,射程虽不如你的‘神枪’,却比咱们的土铳准得多,还剩五发子弹。”
凌云拿起火铳,入手沉甸甸的。枪管里很干净,显然是精心保养过的。他掂量了一下,有效射程约莫五十丈,对付近战足够了。“多谢大人。”
离开总兵府时,雪下得大了些。凌云没直接回西城墙,而是绕到了铁匠铺。老张的大徒弟正带着人锻造铁链,火星溅在他冻裂的手上,像撒了把碎星。看到凌云进来,他连忙放下锤子:“凌先生,您要的铁链快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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