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把垃圾桶里的安眠药片拢进塑料袋,扎紧了塞进自己背包最底层——动作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硬气。
顾玉芳还在抹眼泪,顾东强坐在沙发上,背驼得比平时厉害,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上的木纹,那是顾明小时候调皮刻下的印子,如今倒成了他攥紧的“救命稻草”。
“先吃饭。”顾明没提短信,没问细节,转身进了厨房。糊粥早凉透了,锅底结着黑痂,他把锅刷干净,从冰箱里翻出鸡蛋、挂面和一把蔫了的青菜——爸妈这阵子忙得连菜都忘了买。
水烧开时,客厅里没再传来哭声,只有顾东强偶尔的叹气,混着抽油烟机的嗡鸣,倒让这屋子多了点活气。
两碗清汤面端上桌,顾明把卧得完整的荷包蛋拨给爸妈碗里。顾东强捏着筷子,半天没动,直到顾明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才勉强挑了几根面条塞进嘴里,没嚼两下就咽了,像堵在喉咙里。
“环保局的人,是上周一来的。”顾玉芳先开了口,筷子尖戳着碗底,“一开始说例行检查,后来就拿出整改通知书,说咱们养猪区的废气超标,要装新设备,还说要是七天内装不好,就封场。我跟他们说上个月刚做的检测,达标报告在办公室,他们说‘那报告不算数,得按新标来’——哪有这么临时改标的道理?”
顾明夹了口青菜,慢慢嚼着:“新标是谁定的?来的人里,有没有说过‘秦’字?”
顾东强猛地抬头,筷子“当啷”碰在碗沿上:“你怎么知道?张叔说,那两个新来的临时工,打电话提过‘秦副局长’;昨天税务局小王私下跟我说,‘是上头秦局打过招呼,让重点查你家账目’——我一开始没敢信,咱跟那秦副局长,素不相识啊!”
“不是素不相识。”顾明放下筷子,语气平得没波澜,“上个月在茗香阁,他想对罗紫嫣动手,被我手下拦了,肋骨断了三根。他不敢跟我硬来,就找你们出气。”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顾东强和顾玉芳都愣了。顾玉芳攥着碗沿,指节发白:“就因为这点事?他是副局长,怎么能这么公报私仇?”
“他要的不是‘仇’,是让我疼。”顾明拿起手机,调出通讯录里一个备注“李老兵”的号码——那是他在特战队带过的兵,后来转业回了清江镇税务局,管的就是企业账目核查。“先别慌,我找熟人问清楚。”
电话拨过去,响了三声就通了,李老兵的大嗓门从听筒里冒出来:“顾队?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咱们要重返部队了?是不是边疆又有人搞事?只要你说一声,我就跟着你走。”
顾明往阳台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边境现在十分安全,谁敢乱动?我想问你个事——宏大生态养殖,顾东强是我爸,最近你们局里查他家三年前的账目,说是‘疑似违规抵扣’,怎么回事?”
听筒那头的嗓门瞬间低了八度,李老兵叹了口气:“顾队,这事我正想跟您说,又怕您分心。上周秦节俭——就是咱们市刚提的那个副局长,专门找了我们科长,说‘宏大的账目得细查,尤其是三年前的农产品抵扣’。您爸那账我看过,全按政策来的,抵扣的都是正经合作社的发票,一点问题没有。可科长说了,‘秦局打了招呼,总得找出点“疑点”,不然不好交差’——那核查函上的‘疑似’,就是这么来的,故意拖着,让你家补材料,补了又说‘不全’,耗着你呢。”
“秦节俭还干了啥?”
“还有环保局那边,也是他的人。”李老兵的声音更沉了,“我跟环保局的兄弟吃饭,他说秦节俭让他们‘按最高标准卡’,宏大的排污早过了国标的线,可秦节俭说‘现在要按“地方特标”,比国标严三倍’,逼着装百万的净化设备——那设备,咱清江镇就没几家企业装得起,明摆着是让你家停业。”
挂了电话,顾明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冷清的街道——以前这时候,总能看见养殖场的员工骑着电动车下班,说说笑笑的,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顾东强,手里攥着个烟盒,烟是皱的,他想掏出来点,手抖得半天打不着火。
“爸,你以前不抽烟。”顾明回头。
顾东强把烟塞回盒里,苦笑了下:“张叔给的,说抽根能松快松快。今早去养殖场,养鸡区的通风口让人堵了,二十多只鸡闷死了;饲料库的门锁被撬了,少了两袋玉米——那两个临时工,张叔今早没见着人,跑了。员工们都慌了,问我‘顾董,公司是不是要黄了’,有三个老员工,今早收拾东西走了,说‘家里等着用钱,耗不起’。”
他顿了顿,眼睛里的红血丝更密了:“银行刚才又打电话,说咱们之前贷的两百万,本来明年才到期,现在说‘企业经营异常,要提前收回’。我去镇里找书记,书记说‘秦副局长打过招呼,这事他管不了’;省人大代表联络处的电话,打了三天,也没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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