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熟悉地、稚嫩的婴孩叫声,令宿醉的扶苏彻底清醒。
再细看一眼,推门而入的娥羲绷着一张脸,神情难看至极。
“娥羲?”
扶苏神情发懵,眼神闪烁着,张了张嘴:“你怎么出来了?”
娥羲神情阴翳,唇角紧抿,没有回他。
她怀里的小嬴骕,两只小胖手搭在一起,自己跟自己嘟嘟囔囔地说着些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话。
满脸天真。
好像故意出声,看他阿父笑话的不是他一样。
扶苏第一句话问出了口后,看见儿子那张小脸蛋后,瞬间沉默了。
“我不出来,怎么会知道…”娥羲的目光如能化作刀刃,怕是要将扶苏身上的肌理一寸寸划开,看看那‘血肉’究竟是什么铸成。
“良人这些时日,一遇不快心事,便是躲回府里,以这个消愁吗?”
娥羲脚下踢了踢拦住去路的一个小酒坛子。
说话间,已经行至扶苏身前。
小胖子松开手,盯着他阿父,高兴地发出‘呼呼’,类似‘父父’的发音。
扶苏自己也知道此刻一身酒气,没有去抱儿子。
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去看娥羲。
她重新换了一身浅色的袍服,长发松松挽起,鬓间别了把小玉梳,极寻常的打扮,偏显得气质清冷。
啊,她看他的目光更冷。
扶苏下意识挪开视线。
“胖儿。”娥羲没有再看他,对着儿子嫌弃道,“你看看你阿父,邋遢成这个样子。”
小嬴骕立刻跟着嫌弃地挥挥小手。
转过头望向门口,叫了几声,催着母亲要走了。
半点不给他阿父面子。
扶苏苦笑一声,抬手摸了把脸,准备起来。
娥羲一眼不看他,却道:“良人还是先将一身酒味好好洗洗干净吧。”
她到来,多的没说,拢共两句。
扶苏大醉一场,此刻莫名气虚,听到妻子的话,拢了拢衣襟,慢吞吞出门去了。
娥羲视线跟着丈夫的背影出门,又落到一屋的狼藉上,培养多年的良好耐心彻底告罄。
她实在是有点无名火想发一下。
但低头看看怀里满脸天真的小胖子。
算了。
趁扶苏去洗漱沐浴时,娥羲唤来仆从,将卧房里的狼藉全部清理干净。
又命菅玉带人,将公子府里的酒全部搬出去无偿送给民间百姓们。
问就是扶苏做慈善。
菅玉得了嘱咐,麻利地带着人搬酒去了。
公子府的仆从在廊下布置了坐具。
娥羲则抱着胖儿,大马金刀地坐下来。
等扶苏洗漱规整好再回来时,一身的酒气是散了不少,人也一扫先前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邋遢模样,精神十足。
然而,小胖墩好像后知后觉想起来昨晚没找到他阿父的事实,此刻气呼呼的,不肯搭理他阿父。
见到扶苏出现,便扭头将脸往母亲怀里埋,只留给扶苏一个圆润的小背影。
扶苏走到娥羲身侧,坐下来。
娥羲没有看他。
他抬手,揉了揉额。
“头疼啊?”
娥羲后脑勺长眼睛了一般,冷不丁问,语气已不如刚刚推门而入时那般冷冽。
毕竟,她已经将他珍藏的酒都给散了。
憋在胸口的气已经都发出去了一回。
还不知情的扶苏放下手,低低嗯了一声。
娥羲此刻没急着收拾扶苏。
她确实是个相当理智冷静的人。
知道扶苏如此,原因追根究底出在哪。
娥羲还是肯先哄上一哄她矫情犟性的丈夫,语气稍稍缓和道:“良人不是不知宿醉后会头疼,怎么还喝这么多呢。”
扶苏这下不了的台阶,她到底还是伸出手,一把给他,拉了下来。
娥羲道:“方才我已命菅玉,将公子府里那些酒都散给了百姓。”
扶苏目露愕然,没想到娥羲做得这么绝,哪怕是将那些酒赐给客卿们,也好啊。
娥羲全然不惧,同他对视:“散给客卿们,同藏在公子府,哪一日良人不高兴了,又躲回来喝得酩酊大醉是不是?”
“我自然没有那个意思。”扶苏欲言又止,观察娥羲半晌,似乎是看她没有抗拒之意,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娥羲,这些时日我也想明白了,人更该做的,是珍惜眼下,而非一味苛责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之事。”
他平日不信鬼神,轻易许下的誓言承诺,在娥羲眼里,自然随时都能更改背弃。
这场无声的较劲,注定难有胜负。
然而,娥羲感受着覆在手背上的那只宽厚大掌传来的温度,却知道,扶苏既然有了妥协,那她也不该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微微侧首,对上扶苏的视线,微笑道:“娥羲早已说过。良人一日不嫌娥羲年华老去、容颜枯萎,娥羲自然不会背弃良人,令你我有情谊生隙,夫妻反目的那日。”
夫妻俩时隔半月,难得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说话。
然而算算日子,距离扶苏随王贲大军出征的日子,不过还剩三五日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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