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香实在不能理解。在她那点浅薄的认知里,哪有女人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她心里这么想,行动上也这么做。在王桂香的人生里,最让她挺直腰杆的,便是膝下三个儿子。至于张红英,不过是生儿子时顺带的附属品,甚至算得上个失败的产物。
可要说她对张红英半分不爱,倒也未必。
家里炖了肉,哪怕她自己一口不动,也总会匀给张红英一小片;嘴上说着“女娃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却还是会在张红英哭求下,骂骂咧咧地摸出学费。
张红英自小就被指使着做各种家务,可王桂香自己吃得比她更糙,干的活也比她更重。
只不过,比起这个女儿,她心里的秤,终究是更偏向儿子们罢了。
张红英知道田宝为什么讨厌陈安。因为陈安的存在,让她们曾引以为傲的父母疼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要是没有陈安,她们还沉溺在那种边角料般的疼爱中。可陈安像面镜子,照得她们的日子处处是委屈,处处是不甘。
有那么一阵子,张红英没法坦然面对陈安。她和田宝几人凑在一块儿说陈安的坏话,故意把她晾在一边,可陈安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半点儿没察觉。第二天照旧笑眯眯地跟她们打招呼,一起上学,一起割猪草,仿佛那些藏在暗处的恶意从未有过。
陈大牛去世后,张红英觉得,等孙月娘再嫁,陈安就不再是那个人人羡慕的陈安了,或许,自己能重新和她做回好朋友。
孙月娘怎么可能不嫁呢?她们母女手里攥着工作名额,住着那样体面的房子,一堆人盯着呢。就算有张前进帮衬又如何?在这乡下地方,想把一个人逼进新家门的法子,多的是。
可张红英没料到,孙月娘竟真的守住了。不仅守住了自己,把陈安也养得极好,半点不比陈大牛在世时差。
张红英开始怨恨起陈安。
恨她书读得比自己好;恨她命好,有把她宠成心头肉的父母;恨在陈安的光环下,自己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卑微又拧巴。
可她更恨自己。恨自己没田宝那份坦荡,连句“我不喜欢你”都说不出口;恨自己太把和陈安友交情当珍宝。
明明在陈安的世界里,她或许不过是个寻常伙伴,在自己这儿,陈安却像个遥不可及的梦。
现在她是不是有机会能够把陈安拉下神坛了?
第二天上学,张铁牛又凑过来对她嘘寒问暖。
张红英望着他,忽然想起从前,那时自己还没长开,整天跟着泥土打滚,灰头土脸得像个野小子,爹从来懒得正眼瞧她,嘴里总挂着“丫头片子没用”。
也就是这两年,她抽条长开了,眉眼慢慢显露出秀气,读书又争气,次次考试都是班里头几名,爹才总算肯多瞧她两眼。
她盯着张铁牛那副虚伪的嘴脸,嘴角勾起一抹轻笑:“爹,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念书,给咱们张家争光。毕竟,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去往学校的路上,风卷起路边的尘土,迷得人眼睛发涩。张红英低着头,脚步一步步碾过土路,那些旧日的记忆却突然浮现在了眼前。
想起有回锅里炖着鸡蛋羹,嫩黄的表面浮着层香油,热气裹着香气往鼻尖钻。她只想尝一口,娘就用眼神制止了她,那碗黄澄澄的鸡蛋羹,最后全进了小哥的肚子。
奶奶躺在床上,眼皮都没抬:“丫头片子别嘴馋,家里的粮得紧着你爹和你哥哥吃,他们是顶梁柱。”
娘也帮腔,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刺:“就是,将来嫁了人,婆家也嫌能吃的媳妇,到时候有你受的。”
又想起陈安兜里总有的那些好吃的。包装精美的饼干,裹着玻璃糖纸的水果糖。
打开饭盒时的鸡蛋羹、炒鸡蛋,偶尔还有几块泛着油光的红烧肉。。
想起自己第一次拿到奖状跑回家,娘正蹲在盆边搓衣服,抬头瞥了一眼,就把小哥的脏鞋踢到她脚边:“先把你哥的鞋刷了。”
她捏着奖状的角不肯放,娘就沉了脸:“你哥要读书,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你一个姑娘家,认得俩字就行,把活干好是本分,别总想着那些虚头巴脑的。”
可陈安拿了奖状朝家跑时,她远远就望见陈大牛在村口大槐树下,粗粝的大手一把将陈安举起来:“咱安安真厉害!又是第一名!想要啥,爹这就去给你买!”
旁边的孙月娘正踮脚扶着陈安的腰,笑眼弯弯:“安安这么争气,娘明儿就去扯块花布,给你做条带兜的新裙子,正好能装你那些宝贝玻璃弹珠。”
那股子宝贝劲儿,那份藏不住的骄傲,好像陈安拿着的不是一张小学奖状,而是主席的表彰。
想着想着,脚底下的土路变成了学校门口的石板路。张红英看见陈安站在教室后墙根,正在跟一个女生笑着说话。今天明明是多云天,云层厚厚的压在头顶,可阳光偏偏像找着了缝似的,一缕缕落在陈安发梢、肩头,连她扬起的嘴角都像镀了层光。
张红英的心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攥了攥衣角,等那女生走开,就和陈安聊起来天。
“安安,”她低着头,声音有点闷,“你知道吗?我们班林大头,提前毕业去工作了。他爸给他在罐头厂找了个临时工,能领工资呢,真好啊。”
陈安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嗯,是挺好的。”
“对了安安,现在又考不了大学,你要不……早点毕业去市里接你爸的班吧?还能多拿几个月工资呢。”
陈安闻言愣了愣,她自然明白张红英会这么问的缘由。
这年头,能早点进厂挣工资,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像陈安这样明明有机会却还赖在学校耗着,不肯早点去挣钱,在村里那些闲不住的老娘们眼里,简直是捧着金饭碗当摆设,纯属浪费光景。
只是,她心里那点关于“报仇”的隐秘念头,此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于是她敛了敛神色,找了个再寻常不过的理由:“厂里说要夏天才能协调出宿舍,现在去了也没地方落脚。还是按部就班毕业吧,也不差这几个月。”
张红英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个字。上课铃响了,两人一起回了班里。
陈安,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我已经给过你暗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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