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舒跟着权毅走出拥挤的车厢,两人顺着过道往各自座位的方向走。阳光透过车窗斜斜照进来,在权毅挺拔的身影边缘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他军绿色的常服熨得笔挺,肩章在光线下闪着沉稳的光。
快到周望舒的座位时,她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少女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发尾系着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眉眼生得明艳,眼尾微微上翘,像含着一汪清亮的泉水,鼻梁挺翘秀气,唇瓣是自然的粉色,此刻却因紧张抿成了浅浅的红。
周望舒深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郑重地朝权毅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有些颤抖。
“权毅同志,我叫周望舒,”她声音清亮,带着点江城口音特有的软糯,却透着股不容错辨的认真,“今年十八岁,江城人。是去辽省钢城市松县红星公社下乡的知青。”
指尖相触的瞬间,权毅只觉那只手微凉,却带着股韧劲。他刚要开口,就听周望舒又说:“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她想起方才被挟持时的恐惧,脸颊微微发烫,却还是抬着眼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能留个联系方式吗?我想写信告诉你部队,好好感谢你。”
权毅看着她,眼底漾开温和的笑意。他生得英俊,眉眼开阔,鼻梁高而直,阳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额角和眉骨处利落的线条,小麦色的皮肤是常年在户外晒出的健康色泽,笑起来时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这点事算什么,不用不用。”权毅收回手,下意识往腰后一摸,才想起没带军帽,动作便自然改成了挠挠后脑勺,“换了谁瞧见,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周望舒却没放弃,她往前挪了半步,辫梢的红绳轻轻扫过衣襟,脸颊泛起一层薄红,像是熟透的苹果,眼神却依旧直愣愣地望着他,带着点执拗:“那……那我们能交个笔友吗?”
话音刚落,,周望舒自己倒先慌了,睫毛飞快地扇了扇,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权毅被她这直白又带着点羞赧的样子弄得也有些不自在,耳根悄悄泛起热意。他活了二十三年,在部队里是出了名的受欢迎,身边也有过主动示好的姑娘,可从没见过这样的——明明脸红得快要滴血,眼神却坦坦荡荡,像团小火焰,横冲直撞地烧过来。
他又挠了挠头,这次带了点无奈的笑意:“那……那好吧。”
“小周同志,你好,我叫权毅,二十三岁,家在京城。”他站直了些,声音不自觉地放稳,“目前在东北军区服役。”
空气里静了片刻,只有列车行驶的“哐当”声轻轻摇晃着。周望舒看着权毅挺直的鼻梁下,那抹温和的笑意,看着他被阳光晒成健康小麦色的脸颊上,那几道真诚的笑纹,心跳又快了半拍,赶紧低下头去掏口袋里的小本子:“那我记一下你的地址……”
权毅报地址的时候,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上面像落了层细细的金粉。他忽然觉得,这趟漫长的路途,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两人都不是迟钝的人,周望舒眼里毫不掩饰的欣赏,权毅话语里不自觉的纵容,像春日里悄悄探出头的嫩芽,带着点保守年代特有的含蓄,却又在眼神交汇的瞬间,明明白白地传递着那份刚刚冒头的、带着点甜意的好感。
“记好了?”权毅看着她把本子塞回口袋,笑问道,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周望舒用力点头,辫子在肩头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记好了!到了松县我就给你写信。”
权毅“嗯”了一声,看着她坐回座位,才转身往自己的铺位走去。走了两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少女正托着腮望着窗外,阳光落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那双眼尾微翘的眼睛里盛着光,像幅画似的。他嘴角弯了弯,脚步也轻快了些。
杨桃把方才那一幕看了个满眼,眼尾眉梢都带着点按捺不住的好奇。她凑到周望舒身边,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对方,声音压得低低的,眼里却闪着八卦的光:“望舒,那解放军小哥长得可真好看,浓眉大眼的,笑起来一口白牙晃眼得很。你们俩站一块儿,啧啧,真是……”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见周望舒耳尖泛红,才憋着笑追问,“刚你俩说啥呢?看你们聊了好一会儿。”
周望舒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语气淡淡的:“没什么,就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怕她再追问,赶紧转了话题,“对了,你们的钱都找回来了吗?还有李知青,清醒了没?”
“找回来了,都找回来了!”杨桃一拍大腿,语气也兴奋起来,“南易刚才就被乘警扶下车送医院了,说是站台的公安会跟他下乡的地方联系,给开个证明,省得耽误了报到。”
杨桃顿了顿,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秘而不宣的小心:“望舒,你是不知道,刚才乘警跟我们说,那个陆大娘是个惯犯!这次他们拐的那小孩,听说是个大领导家的小孩!”
周望舒闻言吃了一惊,眼睛都瞪圆了,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啊?领导家的孩子还能被拐跑?那孩子不是还在吃奶吗,怀里抱着的小不点,连路都不会走,这怎么就能给拐跑了?”她还以为是从哪户人家偷的小孩。
“谁说不是呢!”杨桃撇着嘴,语气里透着股子愤懑,“那俩男的都给审出来了,说要把那孩子带到外地脱手,路过咱们这节车厢,见都是知青,临时起了偷钱的念头。那陆大娘早把咱们这群学生娃看透了,说看着就是没经过事儿的,好骗的很。”
她转头看了看周望舒,眼里又多了些后怕和庆幸:“说起来,你也是遭了无妄之灾。他们本来没打算拐你,搜你身上没摸着钱,又瞧着你长得好看,不舍得放掉,才想把你拖走再琢磨琢磨。不过啊,也多亏了你挣扎喊叫,才惊动了那位解放军同志,不然咱们这一车厢人的钱,指不定就全被他们卷跑了。”
杨桃说着,拍了拍周望舒的手背:“乘警刚才还说呢,要给你写封表扬信,寄到松县去,让公社也知道知道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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