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位村民捧着半篮鸡蛋,小心翼翼地将蛋放进陈安的竹筐里,看着她数完钱递过来,笑着揣好钱往家走,陈安这才直起身,揉了揉腰,开始收拾东西。
旁边的空地上,几个竹筐堆得满满当当,建国蹲在一旁,看着这堆东西,眉头又皱了起来:“陈同志,你这收的也太多了,小两百斤鸡蛋,还有这二十多只鸡鸭,你这小身板哪能带得动?要不,我找两后生帮你运吧。”
陈安正把账本塞进帆布包,闻言笑着说:“王队长,不用麻烦了,等会儿出了村,路上就有运输队的同事来接货,他们专门拉这些,放心吧。”
王建国这才放下心来,又叮嘱了两句“路上小心”,才转身回屋,没多久手里就拎着个粗布袋子出来,硬往陈安手里塞:“陈同志,这是俺家灶上刚煮好的花生,还有俩烤红薯,热乎着呢,你路上饿了能垫垫肚子,不值啥钱,就是点心意。”
陈安低头看着袋里露出来的半截红薯,外皮焦香,还透着热气,连忙推辞:“王队长,这可不行,您都帮我招呼村民了,我哪能再要您的东西……”
“哎,你这孩子,拿着!”王建国按住她推过来的手,语气不容拒绝。陈安看着他真诚的眼神,知道再推辞就生分了,只好接过来,笑着说:“对了王队长,刚才忙得忘了,我这一路上渴得慌,能不能去您家讨碗水喝?”
王建国一听,立马乐了:“咋不能!走,屋里有凉好的开水!”跟着王建国进了屋,陈安接过水碗喝了两口,趁他转身续水的功夫,悄悄从帆布包里抽出两块钱,压在了旁边的粗瓷碗底下。
这年头粮食金贵,更别提还有布袋子,她可不能白拿。等出来时,她揣着热乎的口袋,笑着跟王建国道别,推着自行车慢慢出了村。
出了小王庄,顺着田埂上的小路走了几百米,陈安见四周没人,才停下自行车,把鸡蛋,鸡鸭都收进空间纽,只留下车把上那袋花生红薯。拍了拍车座,她跨上车,脚下一蹬,朝着下一个生产队的方向继续前进。
等傍晚的霞光染红半边天,陈安回到红星公社时,她的空间纽里已经收获满满:七八十只鸡鸭被妥善分类安置,一只下午在山林边偶遇的狍子安静卧着,还有六百多斤鸡蛋。
自行车刚驶上石板桥,她就瞥见了桥栏边立着的人影。走近了才看清,是槐花大队的王春妮。
灰布褂子被风扯得贴在她身上,两条麻花辫松松垮垮垂着,整个人僵僵地站在桥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底下泛着波纹的河水,连陈安骑车过来的动静都没察觉。
她跟王春妮也算有点交情,俩人曾是不到两年的小学同学。
王春妮虽然比她大几岁,可王春妮上学晚,12岁才踏进公社小学的校门,还是因为她堂叔是公社小学老师,能帮着减免一半学费,王家人才勉强松口,让她来认几个字,别成了睁眼瞎。
可没念多久,到了二年级下学期,王春妮就没来上学了。后来听人说,是家里活儿忙,她娘让她回家下地挣工分。再后来陈安再听见王春妮的名字,她成了槐花大队的“铁姑娘”。
陈安只当王春妮在桥上歇脚,没多在意,径直过了桥。可等她顺着田埂骑到槐花大队村口,就听见俩大娘在槐树下唠嗑,说的正是王春妮:唉,你听说没?春妮那婚事又黄了!男方家都要上门定日子了,结果老王家又临时加了五十块彩礼,说少一分都不行,男方家直接撂了话,这婚不结了!”
另一个大娘叹着气接话:“可不是嘛!这都第几回了,哪回不是老王家要价太高把人吓走?春妮这姑娘,可怜哟!”
“婚事又吹了?”陈安猛地捏紧车闸,车轱辘在泥地上蹭出一道印子。方才桥上王春妮僵立的背影、直勾勾盯着河水的眼神涌上心头——她该不会是想不开,要跳河吧?
这念头刚冒出来,陈安再也坐不住。她调转车头,脚下卯足了劲蹬着脚踏板,自行车像离弦的箭似的往石板桥冲过去。风刮得耳边嗡嗡响,衣摆被吹得贴在腿上,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可千万别出事儿!
刚拐回桥头,王春妮已经爬上了桥边的石栏杆,一只脚悬在半空,身下就是河水,风一吹,她的灰布褂子晃得人眼晕。陈安连车都顾不上撑稳,“哐当”一声把车扔在路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从背后死死抱住王春妮的腰,拼尽全力把人往桥下拽:“别跳!王春妮,别跳!”
王春妮被拽下来时还在挣扎,胳膊乱挥着,声音里满是绝望:“你别拦我!让我死了算了!活着还有啥意思……”
挣扎间,王春妮一肘子狠狠撞在陈安胸口,陈安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感觉小笼包都被打扁了,那点担心瞬间被疼和气顶了上来。她松开手,抬手“啪”“啪”就是两巴掌甩在王春妮脸上。
“清醒了吗?”陈安揉着胸口,语气又急又冲。
王春妮被打得懵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声音发颤:“你是……?”她凑近了些,看清了陈安的脸,睁大眼睛,“你是陈安?”
“嗯。”陈安没好气地应着,手还在胸口轻轻揉着,那股子疼劲儿还没散。
王春妮这才注意到她的动作,想起方才的挣扎,脸一下子红了,又羞又愧:“陈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是不是撞疼你了?”她想伸手帮陈安揉,可又想起那位置敏感,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去,急得眼眶都红了。
“没什么事。”陈安揉着胸口,恨铁不成钢地怼王春妮“挣扎的时候劲那么足,怎么对着你爹妈就软了?结不了婚就寻思寻死觅活的,那你妈加彩礼的时候,你咋不知道摔锅砸盆跟他们理论?”
她盯着王春妮垂头丧气的模样,越说越气,这姑娘明明靠自己也能过的好好的,非得和她那不做人的家掺和在一起。最后落的个同归于尽的下场,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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