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蛛丝马迹
诏狱的刑房里,血腥味比上次更浓。
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约莫四十岁,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商贾面孔,此刻却因疼痛而扭曲。他的右手指甲已被全部拔除,左腿呈不自然的角度弯曲——那是夹棍的成果。
李若琏见皇帝进来,躬身禀报:“此人化名陈三,在秦淮河经营绸缎铺三年。今晨有伙计举报,见他夜间用古怪文字书写。属下带人搜查,在店铺地窖暗格里发现了这个。”
托盘里放着几样东西:一封用满文书写的信件、半块刻着狼头的腰牌、一本用汉文标注的南京城防图册。
李维拿起那半块腰牌。黄铜质地,边缘有断裂的痕迹,显然原本是完整的一块,被一分为二作为信物。
“招了什么?”
“嘴很硬,只说是捡来的。”李若琏眼中闪过厉色,“但属下查过,三年前他‘买下’那间绸缎铺的银子,来历不明。而且这三年间,他店里往来的客人中,有三人是南京守军的中下层军官。”
李维走到刑架前。男人抬起头,肿胀的眼缝里透出怨毒的光。
“你会说汉语。”李维用的是陈述句,“也会说满语。你是汉军旗的包衣,还是早年投靠满洲的辽民?”
男人啐出一口血沫,用生硬的汉语说:“要杀就杀。”
“杀你容易。”李维接过李若琏递来的那本地图册,翻开一页,“但这上面标注的,是南京京营各卫的驻地、换防时间、粮草仓库位置。还有这个——”他指着一条用红笔画的线,“这是从玄武湖兵工场到江边的秘密运输路线,三天前才定下的。”
男人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这条路线,只有兵部侍郎以上、工部主事以上,以及朕身边不超过十个人知道。”李维合上册子,“所以,你背后的人,就在这十几个人当中。”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男人的声音开始发颤。
“你知道。”李维凑近些,压低声音,“而且你还知道,多尔衮已经封假曹化淳为内院大学士,让他专门负责招降南朝官员。你们在南京织的这张网,该收网了吧?”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男人崩溃了。
“我说…我说…”他喘着粗气,“但我要活命,我要…”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李维转身,“李若琏,继续审。问出所有同伙、接头方式、传递情报的渠道。天亮之前,朕要名单。”
走出刑房时,身后传来男人凄厉的惨叫。李维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乱世用重典,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个道理,他在煤山上吊的那一刻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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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文华殿已是子时。
李维毫无睡意,摊开那张刚画到一半的江淮防务图。刘泽清降清,山东门户洞开。清军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南下攻徐州,二是西进取中原。
但以他对多尔衮的了解,这个满洲摄政王最擅长的,是双线并进。
“陛下。”韩赞周悄声进来,“户部尚书求见,说…有急事。”
这么晚?李维皱眉:“传。”
进来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臣,姓钱名谦益——没错,正是那个历史上投降清朝、后又暗中参与反清活动的东林党领袖。此刻的他,脸上写满焦虑。
“臣深夜惊驾,罪该万死。”钱谦益跪地,“但此事关乎国本,不得不报。”
“说。”
“今日午后,扬州有三十万两税银运抵户部银库。但入库时,发现其中十万两是…铅心镀银的假银。”
李维猛地站起:“什么?!”
“表面一层是真银,内里灌铅。”钱谦益声音发抖,“若非库吏抽查时称重发现异常,切开查验,几乎就被蒙混过去了!”
“税银从何处来?经手人是谁?”
“是扬州盐课,由马督师亲自押送进京。经手人除马督师外,还有盐运使、扬州知府、押运千总等七人。”钱谦益抬起头,“陛下,这不是寻常贪腐,这是…这是要掏空国库啊!”
李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马士英。又是马士英。
假银之事,他不可能不知情。那么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贪财?不像。马士英要的是权,不是钱。除非…
除非他在为某个更大的计划准备资金。
或者,他在试探——试探朝廷对扬州的控制力,试探皇帝的反应。
“此事还有谁知道?”李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发现假银的库吏已被臣控制,目前只有臣和两位侍郎知晓。”
“好。”李维坐下,“第一,将假银原样封存,记录在案,但秘而不宣。第二,暗中调查那七名经手人,查他们最近三个月的行踪、账目、家眷动向。第三…”
他顿了顿:“从朕的内帑里拨十万两真银,补上这个缺口。对外就说税银全数入库,一切正常。”
钱谦益愕然:“陛下!这岂不是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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