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已经围了一圈人,有老有少,都踮着脚往里瞧,脸上全是同情的神色。俩人分开人群挤进去一看,只见地上跪着个年轻妇人,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头上裹着块白布,身上穿的孝衣洗得发白,还打了好几个补丁,针脚倒是整齐,看得出来是个勤快人。脚上穿的鞋,是用粗麻布做的,上面蒙着层白布,鞋尖都磨破了,露出了脚趾头。她面前铺着一张黄纸,用几块小石子压着,上面写着几行字,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用烧焦的木棍写的,却透着一股绝望。
妇人旁边站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穿件打补丁的粗布褂子,手里拄着根拐杖,不停地叹气。陈亮凑过去,借着旁边卖糖葫芦的汉子手里的灯笼光,把黄纸上的字读了一遍,越读心里越沉。
“四方爷台得知,小妇人刘王氏,在旧兴隆街西头路北住家。只因家中寒难,婆婆忧虑日深,旧疾复发,服药无效,于昨日申时病故。小妇人丈夫素作小本营生,在街边卖豆腐,前日挑着担子出门,不慎摔了一跤,腿上长了个碗大的恶疮,红肿流脓,不能动转。婆婆一故,衣衾棺木皆无,家中素无隔宿之粮,米缸底都朝天了,当卖俱空,连我陪嫁的银簪子都当了,还是不够给婆婆抓药。遭此大难,惟唤奈何?万出无奈,叩乞四方仁人君子,施恻隐之心。自古有麦舟之助,脱骖之谊,今古皆然。倘蒙垂怜,量力资助,共成善举,以免小妇人婆婆尸骸暴露,则殁存均感矣!”
列位您听听,这字字句句都是血泪啊!婆婆死了,丈夫病了,家里一粒米都没有,连块遮尸的布都买不起,这才豁出脸面,跪在胡同口求施舍。
旁边那老者见众人看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对众人作了个揖:“众位大爷,老少爷们,老汉我是刘王氏的邻居,姓周,在这胡同里住了三十年了。这妇人是个好媳妇啊!她婆婆前年得了咳嗽病,常年卧床,都是刘王氏端屎端尿,伺候得妥妥帖帖。她丈夫卖豆腐赚的钱,大部分都给婆婆抓药了,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昨天她婆婆咽气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说‘委屈你了’,哭得跟什么似的。”
老者抹了把眼泪,接着说:“如今她丈夫躺在床上,腿上的恶疮烂得能看见骨头,疼得直哼哼,连水都喝不下。家里真是一分钱都没有了,连块裹尸布都买不起,这才跪在这儿求大家行行好,给点棺材本。老汉我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钱,只能在这儿给大家作揖,求大家可怜可怜这苦命的妇人!”说完就往地上磕头,众人赶紧把他扶起来。
人群里议论纷纷,有人啧啧叹气:“真是可怜啊,年纪轻轻就遭这罪。”有个穿蓝布短褂的汉子,看着像是个挑夫,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攥在手里犹豫了半天,终于要递过去,嘴里还说:“大嫂,拿着买两个馒头吃,别饿坏了身子。”
可就在这时候,旁边忽然有人喊:“老兄,别给!这说不定是骗人的!”众人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赵家楼门口撒野的“坏事有余”陈事不足。他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摇着檀香扇,脸上带着讥讽的笑,阴阳怪气地说:“你瞧她穿的孝衣,补丁虽多,可针脚挺整齐,说不定是早就做好的,就等着今天来这儿哭丧骗钱呢!”
他走到人群中间,故意提高了嗓门:“这年头,拿死人当幌子骗钱的多了去了!我前儿在苏州,就见着个妇人,跟她一样,穿身孝衣跪在街边哭,说她爹死了没钱下葬,好多好心人给了她银子,结果我晚上在酒楼看见她,跟个男人喝酒吃肉,穿的是绫罗绸缎,那银子全被她挥霍了!”
那挑夫一听,手就缩回去了,嘟囔着:“是啊,万一被骗了,这银子花得冤。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旁边几个人也跟着点头:“陈爷说得有道理,这年头骗子多,得小心点。”陈事不足见众人被他说动了,更得意了,指着刘王氏的鼻子说:“你要是真有孝心,怎么不去卖身为奴?跪在这儿哭哭啼啼的,不是骗钱是什么?”
刘王氏听见这话,哭得更伤心了,身子一软,差点趴在地上,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成了一道道黑印。她对着众人磕了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印:“各位爷,我刘王氏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天打五雷轰,让我丈夫的病永远好不了!我婆婆的尸体还在家中停着,就躺在门板上,盖着块破布,各位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看!要是有半句假话,你们就把我送官,我认打认罚!”
陈事不足却撇了撇嘴,摇着扇子说:“谁有空跟你去看死人?多晦气!万一你家藏着刀斧手,把我们骗去抢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我看你就是心虚,不敢让我们去!”他这话一说,刚才还同情刘王氏的人,又开始犹豫了,毕竟谁也不想惹麻烦。
雷鸣这火早就上来了,攥着拳头,指节都捏得发白,就要冲上去揍陈事不足,被陈亮一把死死拉住。陈亮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二哥,别冲动!现在动手,别人还以为咱是她的同伙,反而坏了她的事。先问问清楚,把事情弄明白再说。”雷鸣喘着粗气,点了点头,强压下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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