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这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奇案,地点在嘉靖二十三年的云兰镇。您可别小瞧这镇子,往大了说,它在顺天府南边三百里的要道上,南来北往的商队都得在这儿歇脚;往小了说,它背靠青龙山,前临月牙河,山是青黛色的,河是碧玉色的,春天山桃花开得漫山遍野,秋天河鲜肥得能滴出油来,端的是块风水宝地。镇上三百多户人家,大多是世代居住的老户,开茶馆的、做绸缎的、卖杂货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日里连鸡飞狗跳的争执都少,称得上“安居乐业”四个大字。
可老话讲得好,“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再好的水土也难免掺着几粒老鼠屎,再太平的地界也得有那么几个不省心的主儿。就像十五的月亮再圆,也得有圈黑影儿陪着不是?要问这云兰镇的黑影儿是谁?您往镇西头那三清观瞅,观门口挂着块掉漆的木匾,写着“紫虚仙境”四个大字,里头住着的道长,人称“紫虚真人”的王道陵,便是这祸根。
先给您掰扯掰扯这云兰镇的格局,那是“东富西冷南商北农”。镇东头的梁家大院,那叫一个气派!青砖墙高二丈,朱红大门上钉着铜钉,门楣上挂着“乐善好施”的匾额,还是前几年知府大人亲自题的。大院主人梁万苍,年过半百,五十有二,中等身材不算魁梧,但腰板挺得笔直,面膛是常年行善积德养出来的红润,下巴上三缕短须修剪得整整齐齐,黑中带点银白,看着就像庙里的善财童子成了精——咱不是说模样像,是那股子慈眉善目的劲儿,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见了挑担的小贩都得问声“累不累”,遇着讨饭的乞丐从来不让空着手走。
梁老爷是镇上的首富,家底厚得能垫着睡觉,可他跟那些攥着银子当命的财主不一样,最是慷慨大方。就说镇上的义学,十年前还是破破烂烂的土坯房,雨天漏雨冬天进风,梁老爷一看心疼了,掏出三百两银子翻盖,青砖瓦房盖了六间,还请了城里的老秀才来教书,穷人家的孩子不光免学费,连笔墨纸砚都是梁家包了。每到冬至、腊八,梁家大院门口就排起长队,舍米舍面舍棉衣,有一年雪下得大,冻死了个流浪汉,梁老爷亲自带着人给找了块坟地,还请和尚做了场法事。就连镇北头城隍庙的屋顶漏了,住持方丈刚提了一句,梁老爷当天就派了工匠带着砖瓦去修葺,临走还塞了二十两香火钱。镇上人提起梁万苍,没有不竖大拇指的,老人都跟孩子说:“看见梁老爷了没?那是活菩萨转世,可得好好敬重着!”
有善就有恶,有白就有黑,镇西头的三清观,就是这云兰镇的“黑疙瘩”。这道观始建于永乐年间,原本也是香火鼎盛的地方,可传到王道陵手里,就成了他招摇撞骗的窝点。观里就俩人,老道王道陵和他的小徒弟清风。这王道陵长得就透着股邪性:瘦高个跟根晾衣杆似的,脸膛蜡黄得像抹了层桐油,三绺长髯倒是留得挺长,黑得发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道行的高人,可您再看他那眼睛,总半眯着跟没睡醒似的,眼角还耷拉着,唯独瞅见银子的时候,那眼睛能瞪得跟铜铃似的,精光直冒,比庙里的财神爷还精神。
他自称“紫虚真人”,说自己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徒孙,能呼风唤雨、驱邪治病、推算祸福,其实就是个连《道德经》都背不全的混子。镇上有户张屠户家的孩子,三岁那年闹夜,每天后半夜就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屠户夫妇急得满嘴燎泡,听人说王道陵能驱邪,赶紧揣着五两银子去了三清观。王道陵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说孩子是撞着“夜游神”了,得画道“安神符”,烧了兑水喝。他拿了张黄纸,用朱砂画了些鬼画符,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收了银子把人打发走。结果孩子喝了符水,转天就发起高烧,嘴唇都烧紫了,张屠户急得要去砸三清观,还是邻居劝他先找老郎中看看。老郎中一来,号了脉说是积食加受了惊吓,开了三副消食安神的药,孩子喝了两天就好了。张屠户气不过,去找王道陵理论,王道陵倒反咬一口,说张屠户心不诚,污了他的符,要不是他暗中作法,孩子早就被“夜游神”勾走魂了,吓得张屠户半信半疑,最后也没敢再闹。
您要说这老道一点真本事没有?也不全是。他早年在江湖上混过几年,学了点旁门左道的小把戏,比如用白矾水在黄纸上写字,晾干了看不出来,倒上茶水字就显了,他就说是“仙谕”;再比如弄点磷粉涂在蜡烛芯上,点燃了火苗就会变蓝,他就说是“仙气缭绕”;还有那香灰在碗里转圈,其实是他在碗底下偷偷抹了磁石,香灰里掺了铁屑。这些小把戏骗骗那些没读过书的愚夫愚妇,那是一骗一个准。可他野心不小,小打小闹骗个三五十两银子,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眼瞅着梁万苍家大业大,金银满库,早就红了眼,做梦都想把梁家的钱财揣进自己兜里。
故事打嘉靖二十三年初秋说起,那阵子刚过了白露,天儿渐渐凉了,晚上睡觉都得盖床薄被。可就在这时候,云兰镇出了件怪事,把全镇人都搅得心神不宁。每天后半夜,约莫着三更天到四更天之间,镇西头总能听见呜呜的哭声,那哭声又尖又细,跟年轻女人哭丧似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听得人头皮发麻,后脖子直冒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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