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行者：镜城守夜人 第158章 低语回响

测试终止后的十二小时，绝密实验区如同风暴过后的孤岛，表面恢复了秩序，暗流却愈发汹涌。核心数据分析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陈老和他的核心团队已经熬了第三个通宵，眼中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因亢奋而异常集中。面前巨大的全息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经过无数次清洗、比对、分析的庞杂数据，中心位置是林黯与微型锚点连接时，最后那几毫秒捕捉到的、断断续续的能量频谱与意识波动“残像”。

“看这里，”陈老的声音沙哑却有力，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一道复杂的波形，“在混沌扰动出现前0.3秒，锚点反馈的信息流中，出现了这个极其微弱的、与已知‘基石’频率都不同的叠加谐波。它的频率……非常古老，非常……基础，像是某种底层‘协议’或‘呼唤’。”

他将波形放大，旁边同步显示出一行行飞速滚动的、由特殊算法尝试“翻译”出的符号雏形——那并非任何一种人类语言，更像是一种高度抽象的、蕴含多重信息的能量印记。

“我们对比了旧时代所有存留的、关于史前遗迹和地脉异常的资料库，”一位头发花白的数据分析专家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难以置信，“这个谐波特征……与一份最高机密档案中，描述的所谓‘行星初始意识印记’的残片，有7.2%的相似度。而那份档案的来源……标注为‘地心探测计划，第七次，接触失败’。”

行星初始意识印记？！房间内响起几声压抑的吸气声。这概念远比“盖亚侧写”更加原始、更加宏大！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陈老的声音带着颤抖，“那就意味着，林黯接触到的，可能不仅仅是‘磐石’锚点本身，而是通过锚点，极其偶然地……‘听’到了一丝真正来自星球最古老、最核心意识的……低语！”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头皮发麻。星球本身的意识在“低语”？它在说什么？

“还有这里，”另一位研究员调出另一组对比数据，指向林黯意识波动中一段极其短暂、却异常稳定的峰值，“在混沌扰动被压制、连接彻底断开前的瞬间，林黯自身的意识反馈中，出现了强烈的‘识别’与‘保护’倾向。对象……并非锚点，而是锚点传递来的那股‘低语’信息流！他的意识本能地在‘庇护’那段信息，使其未被混沌污染完全侵蚀！”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林黯的意识，或者说他左眼晶石中那高度纯净的秩序本质，与那古老的“行星低语”之间，存在着某种本能的、积极的亲和性！

“所以，伊莱亚斯博士的推测可能是对的！”陈老激动地握紧拳头，“‘钥匙’的真正作用，不仅仅是共鸣和引导‘盖亚侧写’！更是作为一座‘桥梁’或‘过滤器’，去接触、理解、甚至……转译那些来自星球意识最深处的、我们无法直接理解的古老信息！而那些信息中，可能就包含着对抗‘蜂后’这种扭曲同化的根本方法，或者……星球自我修复的‘指令’！”

这个可能性太大了，大到让人不敢轻易相信。

“但是，那混沌扰动……”数据分析专家忧虑地调出黑暗烙印异常活跃时的频谱，“它被‘秩序’共鸣刺激而苏醒，这是巨大风险。而且，在扰动发生的瞬间，我们监测到锚点传递来的‘低语’信息流，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加密变化？或者说，是‘低语’本身，因为混沌的介入，而主动改变了‘语调’？”

数据显示，在混沌出现的刹那，那古老的谐波频率发生了微妙的偏移，变得更加……尖锐？或者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意味，然后才随着连接中断而消失。

“星球意识……能感知到‘蜂后’的污染？并且对其产生反应？”陈老陷入沉思，“如果‘低语’中包含着警惕甚至敌意，那是否意味着，在星球意识的层面，‘蜂后’也被视为必须清除的‘异常’？那么，‘钥匙’的任务，或许就不仅仅是连接，更是……传递星球的‘意志’？”

这个推论让任务的本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林黯可能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共鸣者或净化工具，而是一个潜在的、与星球古老意志沟通的“使者”或“执行者”。

就在众人被这个可能性震撼时，数据分析室的门被敲响。渡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幽影”的全息投影。

“外部有新情况。”渡鸦言简意赅。

“幽影”的影像稳定后，立刻调出几份情报：“两小时前，镜城废墟深处，之前监测到异常指令集释放的区域，能量活动再次急剧升高。我们捕捉到一种新的、混合了‘蜂后’特征与高强度精神攻击频率的能量波动，正在快速成型。初步判断，是针对高秩序目标的新型高阶兵种，进入最后孵化阶段的可能性超过70%。”

“另外，”‘幽影’切换画面，显示出一张经过多重处理的、模糊的地下能量流动图，“在d-7矿区附近，我们布设的深层感应器，再次捕捉到那个‘古老观察者’的能量残留。这次，残留的轨迹显示，它在那个区域……停留了大约三分钟，并且似乎……‘接触’了我们布设的、用于监测地脉异常的某个传感器节点。没有破坏，但传感器传回了半秒的、无法解析的异常数据包，随后节点因过载烧毁。”

主动接触人类的监测设备？这行为背后的意图更加难以揣测。

“最后，”‘幽影’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周院士和赵议员，已经拿到了昨日测试异常数据的初步分析报告（不含‘行星低语’的推测）。他们联合其他几位保守派元老，正式向雷擎将军提交了‘关于立即终止高危人体实验及对潜在污染源实施最高管控的紧急提案’。将军的压力很大。他要求我们在二十四小时内，必须拿出更具说服力的、关于‘觉醒协议’可行性及可控性的阶段性结论，否则……”

否则，项目可能真的会被强行终止，林黯也将面临更严苛的处境。

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

陈老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团队成员疲惫却执着的脸，最后落在全息屏幕上那神秘的波形上。

“我们手上的筹码，就是这段‘低语’，以及林黯与它之间的特殊亲和性。”陈老沉声道，“我们需要设计一个极其精妙、风险可控的‘聆听’实验，在不进行深度连接的前提下，尝试捕捉更多‘低语’的信息片段，并验证林黯的‘转译’或‘理解’能力。同时，必须找到稳定压制甚至利用他体内混沌烙印的方法——既然它会对‘秩序’产生反应，也许我们能将其作为一种……反向示踪剂或压力测试工具。”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危险的思路。将体内的隐患转化为实验工具？

“林黯的状态？”渡鸦问。

“身体指标基本恢复，精神力还需要时间休整。但他本人……”陈老看向数据分析室角落的监控画面，林黯正在隔壁的静室中闭目调息，神色平静，“他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要冷静。测试中的发现，包括体内的异动，他应该已经有所觉察和思考。”

“我去跟他谈。”渡鸦转身离开。

静室内，林黯缓缓睁开眼。左眼的湛蓝光芒温润平和。测试中那惊险的一幕，以及最后时刻捕捉到的、来自大地深处的奇特“感觉”，如同烙印般留在他意识深处。那不仅仅是信息，更像是一种……呼唤，一种带着沉重期盼与古老智慧的“注视”。

渡鸦走进来，没有废话：“情况你都知道了。陈老有了新的方向，更冒险，但也可能更接近核心。你怎么想？”

林黯沉默了片刻，抬起手，指尖一缕纯净的湛蓝能量如同活物般流淌、变幻。

“在下面的时候，‘磐石’告诉我痛苦，地脉告诉我沉寂。”他轻声说，仿佛在回忆，“昨天的测试……那个‘声音’不一样。它更……遥远，也更……清晰。它没有要求，只是在……诉说。”

他看向渡鸦，眼神清澈：“如果我的眼睛，我的力量，能让我听懂它的话，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么，所有的风险，都值得。至于我身体里的那个‘坏东西’……”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冰冷的弧度。

“它既然会‘醒’，那我们就得学会，怎么让它‘睡’，或者……怎么让它为我们‘指路’。”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不容动摇的决心。

渡鸦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准备一下。陈老需要你配合，设计新的‘聆听’方案。时间很紧。”

就在渡鸦准备离开时，林黯忽然开口：“渡鸦，你觉得……‘祂’……那个古老的观察者，会不会也在‘听’？”

渡鸦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也许。”冰冷的声音传来，“所以，我们的动作要快。赶在所有人——包括那些不是人的东西——弄清楚一切之前。”

静室的门轻轻合上。

林黯重新闭上眼，将意识沉入左眼那深邃的湛蓝之中。在那片秩序的海洋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黑暗，如同沉底的顽石。

他不再仅仅视其为威胁。

他开始思考，如何与这块“顽石”共存，甚至……利用它的重量，去丈量更深的海渊。

低语已然响起，回响在意识深处。

而他，必须准备好，去倾听，去理解，去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