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醒来后,众人将陈默搬离急诊室,找到一个相对宽敞的病房。
陈默靠在林晚为他垫高的、用破旧棉絮勉强堆起的枕头上,脸色依旧苍白,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左后肩缝合的伤口,带来细密而持续的钝痛,提醒着他身体的脆弱。
林晚几乎寸步不离。她端着一只豁了口的搪瓷碗,碗里是苏晴刚熬好、撇尽了油的清亮鱼汤,汤面上漂浮着几粒被煮得软烂的金黄玉米粒。她小心地舀起半勺,凑到唇边细细吹凉,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晨露。
“来,慢点…”她的声音带着温柔,将温热的汤匙边缘轻轻抵在陈默苍白的唇缝。
陈默的吞了吞口水,顺从地张开嘴。温润鲜香的汤汁裹挟着谷物朴实的甜味滑入喉咙,一股细微却真实的暖意,顺着食道缓缓下沉,温暖了整个腹部。他虚弱地吞咽着,目光却无法从林晚脸上移开。
“你…一直…”他试图发声,喉咙里却只挤出破碎的气音,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嘶哑。
“嗯,”林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眼睫,飞快地用勺子又舀起一点汤,“别说话,省点力气。先把汤喝了。”她避开了他探寻的目光,耳根却悄悄泛起一层薄红。昏迷时毫无保留的照料是一回事,当那双深邃的眼睛重新睁开,带着清醒的审视,那些为他擦拭身体、更换绷带、甚至处理导尿袋的隐秘记忆,便瞬间涌了上来,带着滚烫的羞意。
一碗汤喂得缓慢而艰难,持续了半个小时。当最后一点温热的液体滑入陈默的喉咙,林晚才如释重负般轻轻吁了口气。她拿起一块相对干净的、煮过的旧布片,沾了点清水,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他额角渗出的虚汗,还有嘴角残留的汤渍。指腹偶尔不经意地掠过他微凉的皮肤,两人都像被细小的电流击中,动作有瞬间的凝滞。
病房外传来张卫国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和吴磊摆弄工具包的声音,为这狭小空间里的静谧增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的背景音。这难得的安宁,成了陈默最初康复时光里唯一的底色。
最初的几天,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又流逝得悄无声息。陈默的世界被切割成几个极其简单、却耗尽他所有力气的动作:吞咽、呼吸、忍受疼痛。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微光透过蒙尘的窗棂,苏晴便会准时出现,带着她那仅存的专业和一丝不苟的冷静。她戴上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乳胶手套,撕开一次性换药包的无菌包装纸,那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陈默侧过身,配合着暴露左后肩的伤口。苏晴的动作精准而轻柔,剪开旧绷带,露出缝线区域。每一次,林晚都紧张地屏住呼吸,直到苏晴仔细检查后,宣布那句如同赦令般的话语:“伤口愈合良好,无红肿渗液,无感染迹象。”紧绷的空气才会骤然松懈。
接着是喂食。林晚成了陈默与这个世界能量交换的唯一通道。鱼汤、渐渐浓稠起来的杂粮糊糊、捣成泥状的红薯块、甚至后来李三冒险在溪口村找回的几颗鸡蛋蒸成的嫩滑蛋羹…每一勺,都由她耐心地吹凉,再小心地送入他口中。她的指尖偶尔会擦过他新生的胡茬,带来微痒的触感,两人目光相触,又迅速分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尴尬与温情!
身体的恢复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最初,他连抬一下手臂都牵扯得左肩伤口剧痛,冷汗涔涔。林晚便成了他的手臂。她想尽办法,用破布条做成柔软的吊带,小心地托起他无力的左臂,减轻肩部负担。她扶着他坐起,在他背后垫上所有能找到的、相对柔软的填充物(破棉絮、卷起的旧衣服)。坐起的片刻,往往是他一天中最“强大”的时刻,能多喝几口汤,能看清窗外那一小片被电线分割的天空。
苏晴开始指导他进行最基础的肌肉训练。“试着动动手指,陈默…对,慢慢来…很好,再弯曲一下手腕…别急…”她的声音冷静而富有力量。每一次微小的屈伸,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伤口的抗议。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呼吸变得急促。林晚跪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没有受伤的右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鼓励和心疼。
“痛吗?”她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陈默咬着牙,额上青筋微凸,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还好。”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温热而潮湿。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喂食、换药、训练和那无法言说的隐秘护理中悄然滑过。窗外的绿色渐渐褪去了些许鲜亮,染上了秋日更深的暖橘色调。柳溪镇的废墟在晨昏的光影里变幻,唯有那条河水的轰鸣,永恒地填满寂静的间隙。
大约在苏醒后的第十天,陈默的左臂终于能抬起一个微小的角度,手指的抓握也明显有力了些。他甚至能在林晚的搀扶下,倚靠着床头坐起更长时间,不必再被汗湿的棉絮包裹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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