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砖窑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要深邃一些,但那股常年不见天日的潮湿阴冷气息,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每一寸空气中。它混杂着泥土深处泛起的腥气、陈年砖石风化后的粉尘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这味道既来自他们自己身上尚未处理的伤口,更多的也来自于躺在角落里的周小山。篝火在窑洞中央的空地上噼啪作响,跳动的橘红色火焰是这片被黑暗与绝望笼罩的天地里唯一的光源和热源,它努力地驱散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却始终无法穿透每个人眉宇间凝结的那份沉重,如同阳光无法融化万年冰川。
陈欣在火堆旁默默地忙碌着,她的动作因为疲惫和寒冷而显得有些迟缓。她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那些从车上抢救下来的、所剩无几且未被雨水完全泡坏的粮食——主要是些被压碎成渣的压缩饼干,以及一些勉强挑拣出来、看起来尚未受污染、但已经有些发软的块茎干。她将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混合着接来的、还算干净的雨水,在一口熏得发黑的小锅里,熬煮着一大锅浓稠而滚烫的糊粥。粥水的颜色看起来让人有些缺乏食欲,但这已经是他们此刻唯一能得到的、带着一点温热气息的食物。食物的香气维系着这个濒临破碎的团队的凝聚力,提醒着他们尚且活着,尚且需要为了生存而挣扎。
众人无声地围坐在火堆旁,如同几尊被雨水打湿的雕塑。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他们默默地接过陈欣递来的饭盒。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咀嚼吞咽的声音都微不可闻。只有不远处,周小山躺在临时用抢救出来的干燥被褥铺就的“床铺”上,发出的粗重、艰难而痛苦的呼吸声,像一把生了锈的钝锯,持续地、无情地来回拉扯着每个人的神经,提醒着他们眼下最残酷的现实。
周小山的情况正在急剧恶化。他的脸颊烧得通红,即使在跳跃不定的火光下,那病态的潮红也清晰可见,与周围人青白的脸色形成骇人的对比。他的嘴唇完全干裂,爆起一层层白皮,林小满刚刚又尽力给他喂了几口温水,并用浸了冷水的湿布反复擦拭他的额头、脖颈和腋下进行物理降温,但效果微乎其微。他的体温高得烫手,意识似乎已经模糊,偶尔会从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这里没有条件补液,”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和深深的无力感,她看着周小山肩头绷带上不断扩大的暗红色渗血痕迹,“失血过多,加上这么严重的感染和高烧…休克…随时可能…”她没有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明白那未尽的语意是什么。死亡,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真切地徘徊在他们身边。
这压抑得令人发疯的沉默,最终被李三打破了。他用一把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饭盒里那热气腾腾的糊粥,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火苗,声音沙哑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陈默,这么下去…真的不是办法了。”他顿了顿,仿佛需要积蓄力气才能说出后面的话,“小山兄弟这情况…大家都看到了。高烧不退,伤口恶化…别说几百公里,就是几十公里的颠簸,怕是…也撑不到地方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勉强维持的平静,说出了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却又不敢轻易触碰的隐忧。窑洞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篝火的噼啪声似乎都微弱了下去。
孙小海闻言,抬起了头。他额头上那道新鲜的、被粗糙缝合起来的伤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像一条蜈蚣趴在那里。他下意识地想要扶一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手伸到一半又颓然放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一些,尽管脑袋依旧因为失血和疼痛而阵阵眩晕:“我们的车…情况大家也都清楚。油表已经见底,我估摸着,最多也就再支撑着跑个二三十公里,顶天了。这还得祈求路况别太差。”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窑洞外那片漆黑雨幕中隐约可见的三辆黑影,“电子地图全泡水报废了,连块能用的屏幕都找不到。我们现在…连自己具体在哪个坐标,周围是城镇还是荒野,有什么资源或者危险…全都两眼一抹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和茫然,“就像…就像没头的苍蝇,往哪儿飞都是撞墙。”
王大柱猛地抬起头,他一直抱着他那柄从不离身、此刻斧刃上还沾着些许干涸血渍和不明组织的消防斧,像一尊沉默而忠诚的守护神。他瓮声瓮气地接口,声音如同闷雷,带着一股不服输的蛮劲和最简单直接的逻辑:“那就去找!我不信这方圆几十里,连个能搜刮到点东西的破镇子、小村庄都没有!找到药,找到油,哪怕找到点能修车替换的零件也好!只要车能修好,油能加满,咱们就能杀回南宝山!”他的想法充满了力量,代表着一种不甘心坐以待毙、要与命运搏一把的原始冲动,也给绝望的氛围注入了一丝粗犷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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