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正圆 第9章 霸王餐

燕轻云的这番话，令三人更为不解。

辛鹏向来不会出言反驳燕轻云，此刻也忍不住问道：“李敬业举兵，传檄天下声势浩荡，自当是一举北上，攻往东都，燕兄你因何判定其会不进反退，转而先打润、常二州？”

燕轻云淡然一笑，“因他刚愎自用，且抱有私欲。”

他环视三人一眼，继续说道：“这人呀，一旦有私欲，行事便不够磊落，李敬业在不得重用时才起兵作乱，可见其并非真心为李唐江山，更不可能心系天下苍生，信心不足便易畏首畏尾。这种时候，他担心的不是成功，而是失败。拿下润、常二州，若进取不利，退尚可守，暂保无虞……”

“若真如此，便属贻误良机，东都洛阳赢得足够的时间，定派大军前来平叛，叛军本为乌合之众，见大军压境，军心定然涣散，难怪你说他必败无疑……”

吴先生接口说道：“可若有人谏言，应一鼓作气直取东都洛阳，李敬业也听信其言，又该如何？”

燕轻云面色微沉，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多浪费时间了，如果吴先生跟陈冲不愿一同前往盱眙，那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阳光道，有辛鹏作伴就行。

嗯，对，辛鹏他还是很有把握的，想法一出，当下他出言也不再客气。

“吴先生，此次逃亡，若非我提出先挖个坑避于其内，让你亲耳听到李宗臣所言，也亲眼见其所行，仅凭万山告知你的那些话，你能下定决心跳崖么？你虽然答应参与计划，但若非到最后一刻，你仍旧心存侥幸，对于不对？”

吴先生抬头，定定地望着燕轻云，不知该作何回答。

良久，他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下头颅，讪然道：“你说得对，信心不足时，人便畏首畏尾，举棋不定……”

燕轻云面色稍缓，“李敬业刚愎自用，别人的谏言再有理，他也不会听取半分……总之，盱眙之行，我意已决，如各位另作打算，就请自便，小弟在此谨祝诸位风顺水顺，余生安宁……”

辛鹏不假思索地说道：“若得燕兄不弃，小弟愿同往盱眙！”

吴、陈二人稍作对视，齐声道：“我也愿一同前往……”

……

四名囚犯，为避战乱，逃往一个也可能即将有战乱的地方，沿途，还有极大的几率遭遇官兵，这事咋听都觉得不靠谱。

燕轻云一行四人，面临的问题有很多，但最令他们头疼的问题，只有一个————

没钱！

没钱寸步难行，这句话在古代一样适用。

牛车马车这种春秋大梦就别做了，还是清醒点面对现状比较好，至少，得先解决掉吃喝问题。

燕轻云现在终于明白，古人为什么在衣食住行的排序中，将“衣”排第一，“食”排第二了……

饥肠辘辘的他，感觉此刻能吞下一整头牛。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尤其吴先生，年岁最长，且有腿伤。

好在辛鹏用斧头砍了一根带叉的木杖给他，行走时，横叉可卸掉大部分力，不至于太痛苦。

饶是如此，行程也大打折扣，吴先生觉得自己拖累了大家，言词间颇为不安，好在三人多番出言安慰，才消解其心中内疚。

为避官兵，他们走的并非官道，而是乡野小路。

燕轻云躺在草地上，眼望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心中却提不起半点闲情逸致。

“我说辛万山呀辛万山，你空有一身武艺，连打猎这么简单的玩意儿都不会，方才那只兔子就从你脚下溜掉，你就不心寒？”

他一顿叨叨，全然忘了自己也不会打猎这事。

连辛鹏都不会打猎，那陈大公子和吴先生就更别提了……于是吴、陈二人免遭他一顿吐槽。

辛鹏悻然一笑，“我自幼兵籍在身，哪得空去学打猎……再说，即便会打猎，也无弓箭可使……”

燕轻云猛地翻身坐起，直勾勾地盯着辛鹏的脸，“谁说打猎一定要用弓箭的？”

“……”

呀，不服是吧？

他当即噼哩叭啦说了一通，如何设陷阱、布网、安置机关兽夹等等……连比带划，说老半天也没讲明白陷阱该如何设，至于什么布网、兽夹，这些东西也不会凭空从天上掉下来呀……

突然，他“腾”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咻咻……”

他用力嗅了嗅鼻孔，猛地回头望着三人，贼兮兮的笑意挂在脸上，“你们听没听过‘霸王餐’这三个字？”

三人头皮一麻，心中顿时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陈冲鼓起勇气弱弱地问了句，“霸王餐的意思，是否乃‘逃饭’……？”

哈哈，原来他们把这玩意儿叫作逃饭？

逃犯吃逃饭，这不巧了么……

“不，不，不……”燕轻云轻摇食指，“意思虽然大差不差，但读书人不能称之为逃饭，霸王在鸿门设宴，高祖刘邦吃完就走，这是一桩雅事，只是被司马迁黑化了而已，世人皆知他写《史记》时有意偏袒项羽，故将高祖之形象描述出种种不堪……”

吴先生大笑摆手，“非也，非也，刘邦不走，就会被项庄所杀，绝非为了赖账。若非为了活命，他怎会为区区一顿饭钱，留下话柄于后人所诟？”

燕轻云也笑了，“我们也是为了活命，若非为了活命，谁愿意吃霸王餐？”

吴先生一时语塞，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陈冲自嘲地笑了笑，“为了活命，事急从权，吃霸王餐，也总比乞食或沦为盗贼要强得多，可这荒郊野外，哪来的‘霸王餐’可吃？”

燕轻云转身向他伸手，神秘一笑，“你站起身来便知……”

疑惑中，陈冲还是伸手攥住了燕轻云的手掌……

辛鹏与吴先生也好奇地跟着起身。

“迎着风，使劲儿……对，对……嗅到没？”

燕轻云边做示范，边观察着三人的反应。

“酒香！是酒香！”

“没错，确是酒香……”

“这荒郊野地，怎会有酒家？”

“这有何奇怪，许多酒家往往建于县镇交接路口，此地虽无官驿，但定属交通要道。”

燕轻云一撩短衫，当先开路。

“走，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吃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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