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正圆 第2章 逃犯

愁云惨淡，暮色深沉。

高空的墨云中，闪过一道道雷电，远处的山巅正逐渐褪去最后一抹光亮，四野闭阖。

狂风起，骤雨将至。

山崖上，一队人马疾驰而过，蹄声紧密，大致有二十余骑。

不多时，马队去而复返。

“报——李参军，前方是黑虎岭 ，我等是否再追下去？”

被称作李参军之人勒缰立马，已伫立崖上多时，闻言沉吟不语。

欲进黑虎岭，先入黑虎林。

遇林莫入，这是兵家大忌。难怪那军士模样的人要先回来禀报。

此处虽为山腹，但地形开阔如野。

他们立于山崖上，身后数十丈处，尚有一道更高的山崖，夜色中，巍巍不见其巅。

前方是一道绝谷，沟壑深深，浓雾弥漫，难窥其底。

“黑虎林有猛虎出没，逃犯断不敢轻进，属下以为，他们只能逃往山顶……”

“撤！”

李参军打断属下，挥手大喝一声，自己却勒紧缰绳，原地不动。

方才上报的军士率先领悟，双腿一夹马腹，率众往来路飞驰而去。

蹄声渐远，李参军俯身轻抚马首，以防战马嘶鸣，双目炯炯，探向绝壁下方。

山风呜咽，黑虎林中隐隐有兽吟相呼应，除此外，并无半点异常动静。

良久，李参军也拍马离去。

此间虽为峭壁，但绝非一插到底，如果是在白日，或者没有浓雾，李参军应该能看到他方才所探视的那片崖下约三丈处，有一个横凸而出的小山峦。

山峦上灌木林立，一些折断的树枝散落在地。

崖壁与山峦交接的地方向内凹陷，像一个天然洞穴，洞穴不大，但足以藏身。

几条人影如野兽般蛰伏于洞穴内，即便听到头顶山崖上的追兵已离去，他们仍旧没弄出一丝动静，仿佛早已与那片山崖融为一体。

一道强烈的雷电穿过密云，闪袭在绝谷中。

“轰隆隆隆……”

燕轻云在这声骇人的暴雷中惊醒过来。

“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此时，暴雨正倾盆而至，对四周环境的能见度更低了。

“我这是在山上？”

燕轻云这时才感觉到强烈的痛感遍布全身，尤其是后脑处，晃动一下都疼得要命。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挣扎着想站起身来。

“燕兄，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

说话间，那人已来到身边，将他扶坐起来。

“我们虽然按计划路线遁逃，奈何这地方实在太高，慌乱中跳崖，难免受伤，所幸皆无大碍，这都多亏燕兄的计划，否则绝甩不掉他们。”

跳崖？计划？

燕轻云听得一头雾水。

光线很暗，但仍能依稀分辨得出这是一个山洞，身边扶着自己肩膀的，是个年轻人。

他为什么叫我燕兄？

“你怎么知道我姓燕？”

“燕兄，我是辛鹏啊，你听不出来么？你的口音……？”

那人似乎觉得哪儿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口音？

燕轻云再才发现，对方说话的口音跟自己说的普通话不太一样，竟有一点自己家乡闽南语的口音在里头，但又不全像。

难道他也是闽南人？

“万山，燕离是不是伤到头颅了？”

这时，另一人摸索着靠近辛鹏，语气焦虑。

燕轻云更懵了，他这话明显是对自称辛鹏的人所说，却为什么叫他万山？

难道是绰号？还有他所说的燕离，莫非是我？

辛鹏还没作答，又听得左边的洞壁传来一个声音。“他方才已昏死过去许久，此刻能醒来，也算是福大命大，我曾听闻，头颅受重击，极易造成失魂症，看他这模样，恐怕正是……”

辛鹏下意识地伸手摸向燕轻云的后脑，果然手指被沾上一层粘乎乎的液体，他将手指放到鼻孔下嗅了嗅，惊呼出声：“燕兄，你的头……”

“呀……头疼，疼得厉害……”

燕轻云的惨呼可不是装佯，方才辛鹏手触碰到的地方，立即传来一阵锥心的痛感。

但比之身体上的疼痛，心里的疑惑，更令他头疼。

“轰隆隆隆……”

又一道雷电在洞外的绝谷中闪过。

短暂的高亮瞬间，他终于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阴暗潮湿的山洞，钟乳倒悬，怪石嶙峋，穿过洞口的雨帘，依稀能分辨外边是一条山谷。

洞内连同自己在内，一共四人，斜靠在洞壁那人看似年纪最大，须发凌乱，面容疲倦，似乎也受了伤。

辛鹏虽然也胡子拉碴，但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应该不到三十。

另一人被辛鹏遮挡了视线，看不清其容貌，但听声音，年纪应该也只在三十开外。

辛鹏和他身后的那人，头顶挽着同样的发髻，年纪最大的伤者则披散着头发。

燕轻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头顶——

果然……他的头上也挽着同样的发髻！

然而这些都不是让他最吃惊的情形——

让他最震惊的是，他们是囚犯！！

包括他自己，四人都穿着囚衣。

而且，那不是现代的囚衣！

红褐色的粗麻筒衣，前胸那个黑色的“囚”字，是那么的令人不安。

情绪激动中，燕轻云顿觉有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刷——刷——刷——

大脑中似有无数的画面一闪而过，像被加速的胶片电影。

列车外的风景，那个戴着遮阳帽女孩的笑脸，敦煌的风沙，莫高窟的壁画……

恍惚中，洞外的雨幕忽然化作漫天星河，就像莫高窟的泥胎像在不断剥落，最终扭曲成旋涡……

与此同时，山洞的顶部也开始变化，如同220窟的穹顶，突然化作透明，一片闪白袭来……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阵颤抖，那种感觉，跟220窟星图坍塌时的高维震颤如出一辙。

他用力一咬嘴唇，想告诉自己只是在做梦……

“啊……”

一阵锐痛传来，燕轻云闷哼出声。

……

我这算是穿越……还是重生？

燕轻云的心里根本没有答案。

重要吗？

是什么还重要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没人分得清楚他是在笑还是在哭，那声音，在空旷的雨夜，实在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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