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重归寂静,只有龙涎香无声燃烧。
萧闵独自站着,看着地上散落的奏报、碎裂的砚台、墨渍和那抹刺眼的血痕,眼神变幻不定。
赵德明临被拖走前,那嘶喊的“构陷”、“伪造密信”、“禁药”……还有那句“陛下龙体违和”……像毒蛇一样钻进了他的脑子。
尤其是那句“伪造密信”……若真是伪造,原件在何处?赵德明这蠢货没拿到,贵妃又会藏在哪里?
他忽然想起赵德明被拖出去前,似乎还含糊嘶喊了一句什么“……寺庙……她亲自去……”,当时场面混乱,他没听清,此刻却莫名在意起来。
贵妃……确实常去京郊几处寺庙“祈福”。
难道……
皇帝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影七。”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低哑出声。
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从墙壁阴影中析出,无声无息跪伏在地。
“去查。给朕彻查三件事。”皇帝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第一,陈记药行所有进出货物明细,尤其是涉及宫禁药材的。
第二,贵妃近三年宫中用度,所有香料、药物来源,还有她出宫的记录,尤其是去寺庙的行程,给朕查清楚,每一次见了谁,做了什么。
第三,赵德明今日所言,关于兵部文书伪造、密信原件可能的下落、以及……朕日常所用丹药的底细。”
“记住,密查,若有丝毫泄露,你提头来见。”
“遵旨。”黑影低应一声,如同水渗入沙地,悄然消失。
香炉的青烟笔直上升,在凝固的空气中,微微扭曲了一下。
???
天牢最底层,水牢之上的普通囚室,已是常人难及的阴森之地。
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尿骚味和铁锈味。墙壁上渗出冰冷的水珠,地面铺的稻草早已腐烂发黑。
只有墙壁凹槽里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顽强跳跃,映出方寸之地。
赵德明蜷在角落,囚衣单薄,冻得牙齿格格打战。
额上伤口不再流血,却一阵阵抽痛。但比疼痛更折磨人的,是恐惧。
无边的、冰冷的恐惧,像这牢房的湿气,渗透进他每一个毛孔。
他赌上了一切,换来的却是比死更可怕的等待。
贵妃会如何报复他?他的家人……儿子,刚满月的小孙子……
“完了……全完了……”他眼神空洞,反复念叨,精神已到崩溃边缘。
窸窣……
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从通道那头传来。
不是狱卒沉重的靴响,而是轻巧的,带着某种刻意的收敛。
赵德明浑身一僵,猛地抬头,血丝遍布的眼睛惊恐地瞪大。
一个穿着狱卒服饰、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停在牢门外。
火光昏暗,看不清脸,只感觉那身影格外瘦削,静立在那里,像一抹没有温度的影子。
“谁……是谁?!”赵德明声音劈裂,手脚并用向后蹭,背脊死死抵住湿冷的墙壁,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
那“狱卒”不答。
默默弯腰,从提着的普通食盒最底层,取出一个粗瓷碗。
碗里是浑浊的、微微荡漾的液体。
然后,他伸手,将碗从栅栏底部的缝隙,缓缓、平稳地推了进来。
碗底摩擦粗砺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甜腥味,飘散开来。
赵德明瞳孔缩成针尖!这味道……他伺候贵妃那些隐秘勾当时,闻过类似的气味!是“梦断”!宫中用来让不该说话的人“安静”的东西!
“不……我不喝!拿开!拿开!”他崩溃地嘶吼,涕泪瞬间涌出,疯狂摇头,双手胡乱挥舞,仿佛那碗是噬人的毒蛇。
“狱卒”依旧沉默,只是微微抬起了帽檐。
昏暗的光线下,一双眼睛露了出来。冰冷,漠然,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赵德明惊恐扭曲的脸。
没有威胁,没有言语,但那目光本身就是最恐怖的逼迫——
喝,或者有更痛苦的方式让你喝。
无形的压力扼住了赵德明的喉咙。
绝望如同冰水,淹过头顶。
他不想死!他还有家人!
他猛地扑到栅栏边,脸挤在冰冷的木栏上,压低声音,语无伦次地哀求:“饶命……大人饶命!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还可以指证别人!指证萧景琰!指证那个叶纨!都是他们逼我的!求您……求您跟娘娘说,留我一条狗命!我当牛做马,我……”
“狱卒”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虫豸挣扎。他只是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地上那碗浑浊的药汤。
意思明确,不容更改。
赵德明伸向碗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指尖几次碰到粗瓷碗边,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生的本能和死的恐惧在脑子里疯狂撕扯。
就在他的指尖终于触到碗壁,冰凉的触感让他一哆嗦时——
天牢通道的另一头,毫无征兆地炸开一阵喧哗!急促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甲胄铿锵的碰撞和一声尖利得不似人声的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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