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研究进行到第十天时,叶纨开始做梦。
不是普通的那种梦,而是一种清醒的、带着冰冷质感的梦境。
梦里她总在黑暗的地下巢穴里行走,四周是潮湿的岩壁,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和某种甜腻信息素混合的气味。
她能“听”到无数节肢动物爬行的细碎声响,像永不停歇的雨声。
每次醒来,她都浑身冷汗,胃里翻腾着想吐的感觉。
“这是精神污染的后遗症。”季临在实验室里检查了她的神经数据后说,“长时间接触虫族意识模式,大脑会在潜意识层面模仿它们的思维结构。梦境是最直接的体现。”
叶纨坐在实验台边的椅子上,手里握着半杯温水。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会持续多久?”
“不确定。”季临调出她的脑波监测记录,“你的神经适应性很强,通常三到五天就能自行调节消除影响。但因为你持续接触虫族样本,污染可能不断累积。”
他顿了顿:“我建议暂停研究一周,让你的神经系统恢复。”
叶纨摇头。
“时间不够。”
这是实话。
罗德尼大校定下的三个月期限,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半。
而“影刃”项目的性能提升进展,远未达到军方的要求。
季临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复杂,混合着愧疚、担忧,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紧迫感。
“叶,我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我。”他轻声说。
叶纨抬起眼:“什么意思?”
季临走到实验室的窗边。
窗外是基地的人造景观,模拟的草坪和树木在人工光照下呈现出不真实的翠绿色。
“我父母和妹妹去世后的那一年,我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梦。”他说,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梦里我在那艘运输船上,看着虫族从墙壁里钻出来,看着它们啃食一切。我想动,动不了。想喊,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
他停顿了一下。
“那一年我瘦了十五公斤,头发掉了一半,医生说我的神经长期处于应激状态,再这样下去会崩溃。”
叶纨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
“后来呢?”
“后来我开始研究虫族。”季临转过身,看着她,“我把所有的时间、精力、情感,都投入到这件事上。我不再梦见那艘船,因为我每天都在面对真实的虫族。我的大脑找到了新的‘应激源’,旧的创伤就被覆盖了。”
他推了推眼镜:“但这只是转移,不是治愈。现在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在脑海里画出虫族巢穴的结构图,能默写出它们的信息素分泌公式,能模拟出女王指令的传播路径。”
他的声音很轻:“我把自己变成了虫族专家,代价是再也回不到正常人的生活。”
实验室里安静了几秒。
只有设备运转的低鸣。
“所以你担心我也会这样。”叶纨说。
“我担心你会比我更严重。”季临走回实验台边,“你的神经感应能力比我强得多,对虫族意识的渗透也更深。如果继续下去,你可能不只是‘了解’它们,而是开始‘像’它们思考。”
叶纨低头看着杯子里微微晃动的水面。
她想起那些梦境里,自己是如何自然地理解巢穴的结构,如何本能地辨别信息素的方向,如何感受到女王召唤时那种集体性的冲动。
确实,她在变化。
“季博士,”她抬起头,“如果我说,我已经能预测虫族的某些行动模式了呢?”
季临的动作停住了。
“什么意思?”
“昨天的测试里,我在感知工兵虫的神经信号时,突然‘知道’它接下来会往左边挖。”叶纨说,“不是推理,不是猜测,就是知道。就像……就像我知道自己的手会怎么动一样自然。”
季临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调出昨天的测试数据,快速浏览。
屏幕上,叶纨的神经信号波形在某个时间点出现了异常的规律性波动,与虫族生物电信号形成了短暂的同步。
“这是共感现象。”他低声说,“不是简单的信号解析,而是意识层面的同步。你在那一瞬间,和那只工兵虫共享了思维。”
他看向叶纨,眼神里有震惊,也有恐惧。
“这很危险。”
“我知道。”叶纨说,“但这也很有用,不是吗?”
季临没有说话。
他盯着数据,手指在控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良久,他才说:“今天下午的测试,我们换个方向。”
下午两点,实验室。
培养舱里的虫族组织样本换了一个。
这次的体积更大,颜色更深,搏动的频率更慢。
“这是四级虫族‘潜伏者’的神经节。”季临解释,“潜伏者不参与直接战斗,负责巢穴的信息处理和战略规划。它的神经结构更复杂,意识模式也更接近‘思考’而非单纯‘执行’。”
叶纨看着那团暗紫色的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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