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生锈的齿轮,咬合时发出吱呀的呻吟,一圈一圈碾过来。
C-7预备营的日常被铸进了钢铁般的规矩里,严丝合缝,漏不出半点喘息。
清晨六点整,电子音准时撕开睡眠。
十五分钟洗漱整理,拖一秒,当天的营养配给就没了。
基础体能训练不在室外,所有人被塞进一间布满全息投影的密闭屋子——地板随机模拟三倍重力的黏滞,四周光屏上,虫族爬行的黑影、炸开的火光、断裂的金属残骸轮番闪过。
稍一分神,就会被全息障碍绊倒,膝盖磕在冰冷的地板上,闷响听得人牙酸。
叶纨精准地控制着自己的表现,始终卡在中下游。动作迟缓僵硬,偶尔“体力不支”踉跄几步,指尖擦过地板,总在快跌倒时堪堪稳住。
她从不掉队,也绝不冒头,像荒原上一株最不起眼的枯草,混在满目焦黄里。
上午的理论课是另一种煎熬。
教室狭小,空气浑浊得像凝固的胶。
光屏滚动着枯燥的文字:机甲基础结构、虫族分类弱点、联邦简史,还有那本被翻烂的《神经同步基础原理与风险管控》。
讲课的是个中年军官,声音平板得像念悼词,目光永远粘在光屏上。
“神经同步,是意识连上机械的桥,也是通往地狱的门。”
讲到这节,他语调还是没起伏,像在说别人的事,“同步率低于30%,机甲就是废铁,动都动不了。高于85%,驾驶员神经过载风险指数级上升。一旦超过95%……”
他顿了顿,指尖在光屏上点开一张焦黑的大脑剖面图。
“恭喜,你的脑子会变成机甲主板上的一块焦炭,灰都不剩。”
台下死寂。
没人笑,也没人交头接耳。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麻木和恐惧堆在一起,厚得化不开。
叶纨低着头,指尖捏着支秃头碳笔,在纸质笔记本上划着无意义的线。
基地不让用私人电子设备,这本薄本子是她唯一能“握住”的东西。
她目光涣散,意识却在高速转,把教官吐出的每个数据——同步率阈值、幽能共鸣曲线、过载预警参数——和时影数据库里的东西交叉比对。
午休只有四十分钟,伙食比收容所稍强,至少能吃到糊状的合成蛋白和指甲盖大的维生素块。
味道依旧不敢恭维,蛋白带着股金属腥气,维生素块酸得倒牙。
叶纨总是沉默地坐在餐厅最角落,快速吃完自己那份,然后蜷在椅子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空气。
“……听说D区昨天又送走一个,同步预测试直接脑出血,抬出去时人都硬了。”
“我们能撑到正式测试那天吗?我觉得我脑子快炸了。”
“撑不到也得撑!你以为放弃就能回去?看看那些中途退出的,全被‘清理’了,名字都不会留!”
“艾莉娅,你上次说认识个被送走的,后来有信儿吗?”
角落里,正小口吞咽蛋白糊的艾莉娅动作顿了顿。
她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黯淡,摇头:“没有。像人间蒸发了,再也没人见过。”
艾莉娅总坐在离叶纨不远的地方。她会把自己那份维生素块掰下一小半,趁人不注意,悄悄推到叶纨手边。
叶纨每次都会愣几秒,然后极慢地伸手,拿起那块小小的维生素,小口吃掉。
这无声的动作,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下午的训练才是重头戏——精神抗性训练。
强度一天天加码,手段越来越刁。从最初的低频干扰波耐受,升级到多感官混合轰炸。
冰冷的蛋形座椅里,低频嗡鸣往骨头缝里钻,快速闪烁的混乱图案刺得眼睛生疼,鼻腔灌满血腥、焦糊和虫族信息素混合的腐烂味,连皮肤都“感觉”到虫族利爪划过的刺痛。
强度每周提一级,痛苦和压力像潮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榨干每个人的精力。
马克的脾气越来越暴。
每次训练结束,他都红着眼眶对着墙壁低吼,拳头攥得咯咯响,指关节发白。
李察变得更沉默,眼底黑眼圈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人瘦脱了形,眼神空得吓人。
尤娜和凯特几乎不跟任何人交流,总缩在宿舍角落,像两个逐渐褪色的影子,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只有艾莉娅,始终绷着股坚韧。
她会在大汗淋漓的训练后,扶着脚步发飘的叶纨回宿舍,声音沙哑却坚持说话。
絮絮叨叨抱怨训练太狠,蛋白难吃,甚至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今天那虫族复眼的闪烁频率,好像比上周慢了0.2秒……你说是不是教官手滑调错了?”
叶纨通常只是摇头,或点头。
但艾莉娅似乎不需要回答。
她只是需要说话,需要用这方式确认自己还没疯。
叶纨在训练里继续着她的精妙表演。
身体做出最逼真的痛苦反应——冷汗涔涔,肌肉紧绷,牙齿咬得咯咯响,甚至发出压抑的呜咽。
但在识海深处,心镜缓缓旋转,把精神层面的实际消耗压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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