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经堂内人头攒动,蒲团坐满,过道与窗边也挤满了弟子,喧嚷声不绝于耳。叶纨费力挪到后排角落,隐入立柱的阴影中,悄然望向高台。
台上,林修远一袭月白长衫,玉冠束发,面容温润,唇角噙着令人不自觉心生好感的笑意,正徐徐讲解《影蜕诀》。他声音清朗,深入浅出,台下弟子频频点头,眼中尽是钦慕。
“……故此诀核心,在于‘影’而非‘蜕’。”林修远抬手示意,语气温和却郑重,“形影相随,此法便是教人明辨己身之影,凝形化助。”
他目光扫过台下,掠过叶纨藏身之处时,眼底极快闪过一丝锐色。
有弟子高声问:“林师兄,如何确保影身不反噬己身?”
林修远微微一笑:“问得好。关键在于‘本心澄明’。影由心生,心若明镜,影则为忠仆;心若蒙尘,影便可能化为心魔。”他语气微沉,“且凝练影身需以精血为引,神识控驭,刻下禁制,绝不可违背本尊意志。此过程凶险,切莫急于求成。”
弟子们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我便略作演示,以便诸位直观体会。”
林修远后退半步,双手结印。周身灵力涌动,一股虚实难辨的气息弥漫开来,光线随之黯淡。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只见他身侧的影子开始扭曲、拉伸、脱离地面,如浓墨入水般凝聚成人形。不过几次呼吸,一个与他体貌无异、却通体灰黑半透、面容模糊的“影身”便静立其旁。影身朝台下略略颔首,动作与本尊如一,却透着僵滞迟涩之感,周身散发阴冷。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
“此仅为初成影身,尚无自主意识,仅可执行简单指令或辅助修行。”林修远温声解释,余光不着痕迹地再次扫向叶纨的方向。
就在这时,叶纨瞳孔骤缩——那影身模糊的五官,竟极细微地动了一下!
刹那间,影身空茫的眼眶中似有幽光掠过,远比本尊的眼神更冷、更锐,裹挟着毫无情感的漠然恶意;而就在林修远含笑望向台下时,影身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扯动一瞬——那绝非笑意,倒像一种冰冷的、近乎嘲弄的微搐。
温润如春阳,阴寒似冬冰。
这异状快如幻觉,顷刻消散。影身重归呆板模糊的模样,静立一旁。
叶纨的心却直坠下去,脊背渗出薄汗——她看得真切无比。林修远所言不实,这影身绝非毫无意识。它有神采,有情绪,甚至怀藏恶意。
《影蜕诀》……人格镜像……
她想起上一世那面双面绣屏:一面凤凰浴火,光华璀璨;一面暗影蛰伏,杀机暗藏。
林修远口中“本心澄明,影身为仆”,可他的影身,分明已显挣脱之兆。
究竟谁主谁从?谁为真“主”?
台下的赞叹与掌声依旧,叶纨却遍体生寒。她不再停留,悄无声息退出讲堂,将满室喧腾抛在身后。
日光晃眼,将她的影子长长投在石板上。她低头一瞥,疑云丛生。
林修远的影身必有蹊跷,而这《影蜕诀》,也绝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山风拂过,送来远处隐约的喝彩,四周阴影却仿佛更浓重了几分,裹着未明的凶险,无声蔓延。
从讲经堂归来次日,叶纨收到了执事堂下发的秘境随行令——一枚巴掌大的青铜令牌,正面刻“云雾”,背面是她的姓名与“丹辅”二字。
王五与李铁柱围上来,又是羡慕又是忧心。
“叶师妹,你真要去?”王五搓着手,“听说前两日又有内门弟子在秘境边缘受伤,被抬了回来。”
李铁柱递来一个小布包:“这是我攒的驱虫粉与止血草叶,你带上,以备万一。”
叶纨郑重接过,与令牌一并贴身收好。
她抬眼望向青芜田东角的宁神花,肥厚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润泽的绿意。
柳如烟未再召见她,但丹房传来指令:所有入选丹辅者,出发前三日,每日午后需至丹房偏殿接受集中操练。
午后,叶纨准时抵达。殿内已有二十余人,除通过初选的八人外,还有十余名丹房学徒与药童。主持的韩丹师面容枯瘦,目光锐利。
韩丹师言语不多,下手却极狠。他弄来几只被麻醉的低阶妖兽,直接在它们身上制造出各种逼真创伤:毒牙撕咬、利爪撕裂、火灼冰蚀,甚至模拟灵力反冲造成的经脉损伤。
“秘境之中,没人等你。”韩丹师嗓音沙哑,“伤者的血不等你,毒不等你,瘴气更不等你。动作要快,判断要准,下手要稳。”
殿内顷刻弥漫开血腥与药粉混合的气味。有人手足无措,有人强作镇定。
叶纨与两名丹房学徒分到一组,面对的是一头前腿被“毒荆棘”刺穿、伤口已溃烂流脓的岩羊。两名学徒看着翻卷的皮肉与暗绿脓液,面色发白,迟疑不前。
叶纨未多言,径直上前。她快速检查岩羊全身,确认毒素未大面积扩散,随即接过银针与短刃。刃口于烛火上一燎,她一手按住岩羊微颤的后腿,另一手稳准地划开伤口两侧坏死皮肉,黑浊脓血顿时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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