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纨像一颗被投入溪流的石子,沉在最底层,按部就班地分拣着药材。
周管事巡查时挑剔的目光,渐渐少了些审视,多了点“还算凑合”的漠然。
阁里其他杂役也习惯了这张沉默寡言的新面孔。
偶尔闲暇,他们会凑在一起嘀咕些听来的闲话,大多关于即将开启的秘境,还有宗门里近日不大不小的波澜。
“……栖霞峰那位陈师兄,前儿是不是又来取过药?”一个圆脸杂役一边捆扎着分好的药材包,一边随口问旁边的人。
“来了,取的还是养神芝,说是闭关的林大师兄那边备用。”答话的是个瘦高个。
“不过我看陈师兄脸色好像不太好,跟周管事说话时,眼神有点飘。”
“能好吗?”圆脸杂役撇撇嘴,“栖霞峰这几天不太平,听我在那边当值的表兄说,守阵的弟子挨了好几次训斥,说是阵法灵力流转总有点滞涩,查又查不出毛病。连带着陈师兄这些跟前听用的,也战战兢兢。”
“不是说宗主都过问了吗?还没查清楚?”
“查?怎么查?难道还能打断大师兄闭关不成?我看啊,就是有些人心思活泛了,见大师兄闭关,想趁机……”瘦高个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叶纨坐在不远处的矮凳上,铡刀起落,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嚓嚓”声,她垂着眼,仿佛全部心神都在那根暗黄色的药材上,对旁边的对话充耳不闻。
栖霞峰内部似乎因林修远闭关和阵法问题产生了某种紧张和猜疑。
第五日傍晚,叶纨将最后一批分拣好的“解毒粉”原料交给库房伙计,周管事把她叫到跟前。
“这几天,活儿做得还行。”周管事语气平淡,“明日开始,你不用来了。”
周管事从袖中摸出一块木牌,丢给她。
“不是赶你走。”
“孙老头那边打了招呼,说青芜田离不开人。这是你这几日的工分,自己去庶务堂记档。另外……”她顿了顿,“你手还算稳,眼里也有活。过两日,丹房那边要处理一批年份久、药性有些流失的‘苦藤蔓’,需要人手剔选还能用的部分,活儿细,费工夫。你若愿意,后日卯时,直接去丹房西侧第三间‘净材室’找吴执事报到。”
丹房?处理陈年苦藤蔓?
叶纨接过木牌,低头:“多谢管事,弟子愿意。”
周管事摆摆手,不再多说。
回青芜田的路上,夕阳将山道染成暖金色。李铁柱知道她明日要回药田,憨厚地笑着:“回来好,孙执事昨天还问起你分拣得怎么样。”
王五则挤眉弄眼:“行啊叶师妹,百草阁混了脸熟,这下又搭上丹房了!苦藤蔓那玩意儿我知道,又硬又韧,处理起来麻烦得很,工分给得倒是不低。就是……”
“我听说,那批苦藤蔓,好像跟炼制这次秘境‘护身符’的某种辅料有关,因为年份问题被筛下来了,丹房不想浪费,才找人再挑挑。”
又是护身符。
夜里,她盘坐在铺位上,首先连接白虎,了解藏匿点最新情况。
藏匿点周围暂时安静,那两股探查神识出现的频率降低了。
白虎已经基本摸清三条隐蔽路径的详细情况,尤其对废弃矿道那里,气息杂乱,人类痕迹稀少,适合隐藏和快速脱离。
叶纨又向白虎传达了新的任务后,断开连接,开始梳理百草阁几日所得,并思考丹房之行。
两日时间倏忽而过。
丹房里炽热的炉火气、各种矿石金属被煅烧后的焦灼味、以及成千上万种药材混合蒸煮、萃取后留下的、难以言喻的复合气息,浓烈得几乎形成实质的薄雾。
西侧第三间“净材室”比想象中宽敞,但光线昏暗。
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粉尘,带着陈年药材特有的、微涩的尘土气。
房间一侧堆着小山般的、灰褐色、干枯虬结的藤蔓,每一根都有手臂粗细,表面布满深深的纵向沟壑,正是苦藤蔓。
吴执事是个头发花白、沉默寡言的老者,正戴着一种特制的、镜片很厚的眼镜,就着窗边天光,仔细检查着一小段已经处理过的藤蔓芯材。
他指给叶纨看旁边木架上几件特制的工具:带细钩的小刀、打磨光滑的硬木槌、还有浸在淡绿色液体里的薄钢片。
“要芯,不要皮,不要髓。”吴执事声音沙哑,言简意赅,“外层已朽,内髓药性尽失,唯中间一层韧皮下的木质纤维,或许还残留一丝苦藤精华。用刀剖开,木槌轻震分离,钢片刮净。每日任务量,在那。”
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块木牌,上面刻着数字。
苦藤蔓坚硬,小刀需精准切入。力道大则伤纤维,小则破不开外壳。木槌震击,轻重需把握,方能使皮髓与纤维层分离。
叶净材室里还有另外两个杂役,都是中年妇人,手法熟练,但脸上也带着疲惫。她们很少交谈,只有工具与藤蔓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偶尔的叹息。
叶纨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后,拿起一根苦藤蔓,仔细端详其纹理走向,然后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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